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世事有時候就是這麽奇妙的，正所謂歲月不饒人，壹個不小心便讓歲月上的摧殘把昔日的璀璨春光蹉跎到消失至無影無蹤……縱使壹個才踏入人生中第五十個年頭的女人，親身經歷過壹段洪流風塵般的洗禮也不例外，轉眼間這女人已頗似壹個殘花敗柳、更是壹個垂老皺皮的老婆婆了。不過心懷滄桑的她，內心裏的心緒仍是清晰明朗、格格分明的。
　　回到養老院閨房的片段，這語聲顯得啞然的垂老女人以及壹位正站在她眼前的嬌滴滴女生，她們倆剎時面對面地楞住了。然而隨著沈寂無語的時段，彼此的眼神也不知不覺地交織成線、催人淚下的。此刻，她們倆除了激動的掉下淚涕以外，仿佛其它事情也不再重要了。
　　其實與自己唯壹的親人失散多時、從小獨自壹個人孤零零地在外頭打滾的感受是壹點也不好受的，縱使當年壹個只得兩歲大、完全不懂世事的孤兒女孩，在這段無親無顧的日子裏頭，盡管對於自己唯壹的母親壹直都苦苦思念，不過這麽久以來她仍是壹個人咬緊牙根過日子，自己除了默默承受社會上的各種嘲笑與欺壓，壹顆掛念自己母親之心也不得不埋在心中去。正當她想到這兒，壹絲絲來自她心底的感觸頓時像似風起雲湧般，不禁在自己內心的脆弱心靈裏翻滾起來了。
　　當這年輕貌美的女生面對面再仔細地看著眼前的親生母親，眼眸偶然閃出壹把燃燒懷念般的眼神，心裏默默地感到好像是老天爺故意安排她們倆隔了這麽多年才能夠再次重逢，壹轉眼，她仍是壹言不發地面對著自己的親生母親，親眼痛心地目睹到她具體顯然蒼老白發了，似乎合眼的下壹刻便是與世長辭的氣息，於是乎那些昔年的各種憐惜更是飛速地湧上她心田，整個靈魂突然心酸得像街上的碎葉，壹點價值也沒有！瞬間這年輕的女生滿臉已沾濕了壹顆顆淒涼的淚痕了。
　　同壹個時刻裏，這位老婆婆心裏面更是激動訝然的，心裏面的記憶片段忽然壹幕幕出現在自己的腦海裏，她絕對料不到自己壹直以為當年被外面的莫名者領走的親生女兒早已不能碰面的了，怎知，事隔多年了，她自己也不曉得已經渡過了多少個望穿秋水的日子，就算來到了夜深人靜的晚間，對於她來說全都是個失眠之夜。
　　不過，隔了數十年後的此刻，她自己作夢也沒想到在她壹個有生之年竟可以和自己無時無刻都日思夜想的親生女兒再度碰上！
　　可能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就是如此，冥冥之中仿佛早已安排好壹切，是福是禍始終逃不掉。
　　轉眼之間，在互相訝然而各自暗湧之際，這位老婆婆雙手猛顫著，臉上那張皺皮的嘴唇幾乎微抖著，當彼此各自的思緒壹點壹點沈澱下來後，這樣子垂老的老婆婆幾乎鼓起體內的力氣，瞬間便開口並帶著壹絲震驚的口腔向眼前的小女生說道：「妳……妳是小玟？」「嗯！媽，我就是妳女兒小玟！這些日子裏，我壹個人東跑西顛找遍整個臺灣，我甚至還透過國外的朋友到內地壹帶打聽妳的消息，妳可知道我要找妳的行蹤已找得好辛苦了呀。」這年輕的女生雙手激動地擁抱著眼前人，滿臉已是淚花了。
　　「陳婆婆，陳小姐，親眼見到妳們母女失散多年還能重逢，我也為妳們感到高興萬分！好了，我看我也不打擾妳們倆盡訴心中情。如果有什麽需要或吩咐的話，盡管到院子外頭找我就行了。」說著，這位養老院的義工鳳小姐便轉身離去了。
　　「好的，謝謝妳啊，鳳姑娘。」說著，小玟便壹臉感激涕零的樣子，默默向她鞠著躬來表示道謝。
　　「媽……妳這些年來過得好嗎？對了，為什麽妳要壹個人屈就在這裏，隱姓埋名啊？」小玟壹手緊握著自己媽媽的手腕，雙眼卻斜眼看了看自己母親渾身坎坷的樣子，仿佛這些年來都沒過著什麽好的日子壹般，渾身上下的打扮殘殘舊舊的，壹身毫無生氣的氣息。
　　「我……我還好吧！畢竟如今已是個沒有利用價值的老人家了，可以有個容身之所，我還有什麽東西可追求的呢？好了，不要再說我了。妳又怎樣？這些日子妳到底去了哪兒？過得好嗎？」說著，這老婆婆轉身便沿著走廊的地面，牽著自己女兒的纖細小手，直到走入自己的閨房才壹手把房門給關上。
　　「我……我過得還不錯，當年被壹家洪性的夫妻領養，他們挺疼愛我的，從小就栽培我彈琴畫畫，而且還在我身上供書教學，我也是幾年前才從美國留學回來的。」小玟的語氣好像對壹個失散多年的母親毫無保留，也沒有體會到她的痛心，仍是壹臉笑意款款的說著。
　　這老婆婆痛心地將臉轉向房間的窗戶望去，壹邊壓低聲音回著說：「是嗎？
　　這樣就好了，可以聽到妳的日子過得這麽好，那我就放下多年來的心頭石了。只不過我不能親手把妳扶養成人，這就是我畢生的遺憾，相信到我下入棺材的時候也不能把這壹切忘掉。小玟……是我這個壞媽媽不負責任，如果當年不是我壹念之差，我也不會搞到現在如此惡劣的地步，註定要孤獨終老！我真是活該！」「媽！我不許妳這樣說妳自己！現在對於我來說，可以再次見到妳就是老天爺給我最大的恩賜了！以前的事就忘了它，從今開始就讓我這個當女兒的孝順孝順妳吧！」小玟忽然打斷了她的話，就在這時，她目光轉向床上壹看，便關心地說著：
　　「媽，妳房間怎能這麽亂的呀？妳看，這些看過了的報紙也不給它收拾好，讓我來幫妳收拾好了。」這老婆婆聞言，頓時壹臉心虛地收拾床上那些零亂的報紙，隨即緊張回了壹句說：「小玟，這些東西有很多灰塵的，骯臟啊，我自己來收拾就可以了。」打定主意了的小玟還是向床邊走去，並笑嘻嘻地說道：「還說什麽骯臟的？
　　這些年來妳已經受夠苦頭了，就讓我這個當女兒的來孝順妳吧！以後妳只能坐著享受就可以啦！嘻嘻……」「小玟，其實妳可以不用對我這麽好的，我也不是妳的……」這老婆婆頓時壹愕，本以為想要開口向她糾正之際，腦子裏魂縈夢牽了起來，整個人猶豫了半響，便改口向她說道：「唉！還是算了。」「來，站直讓我再仔細看看妳……天啊！真是光陰似箭，轉眼間妳不知不覺就長得這麽大了，依妳目前的身高來看，我猜比我當年年輕時還要來得高呢！對了，妳應該有二十多歲了吧？」這老婆婆渾身上下松弛了下來，跟著便伸出手把女兒的秀肩抓緊，壹雙近似白內障眼眸更是清澈如水地盯著她壹張嬌嫩的臉龐。
　　小玟壹聽到自己的媽媽如此誇贊她自己後，滿臉即刻泛著壹朵朵的紅暈，悄聲地回了壹聲：「嗯，今年二十五歲了。」「昔日的可愛小寶寶，轉眼已是壹個亭亭玉立的大美人了，而且身材還蠻豐姿的！妳果然有我們陳家的優良遺傳，簡直是天生的美艷麗質。呵呵！」正當這老婆婆臉上的表情盡是笑意時，笑了壹聲後卻顯然傷心起來了，低頭唉聲說道：
　　「唉！那也恰恰證實了我人已老，昔年的風韻已不再了。」「媽，不許妳在我面前亂說。我的媽媽在我心目中還是當年的年輕樣子，現在是，以後都是，妳是不會變老的。」「小小的女孩就懂得如此口甜，哪來的壹張嘴呀？呵呵……」壹對眼神疲憊地轉回自己女兒的身上，啞笑道：「對了，我的小玟是否已嫁了人？」「我……我去年才完婚而已，我丈夫他是內地壹名著名的工程師，現在他身在內地的家族集團工作。因為他的工作量蠻重，所以今趟他不能壹同跟隨我回來臺灣。看看年尾的時候有沒有休假，如果可以我就立刻帶他來見妳。」小玟聽後臉上頓時轉來壹陣熱流，臉上的表情俱已動容似的，而心中更是顫抖著，冷然回著說：「媽，這些事兒我遲點才慢慢和妳談吧！其實這次我回來臺灣是有壹個目的。」這老婆婆聞言，渾身上下頓時呆了壹下，內心裏的心緒更是顯得淩亂跳動，沈默了半刻，便回迎她說：「我知道妳想問我些什麽，妳是不是想問關於妳身世的事？」「是……是的。」小玟聽罷頓時壹楞，支支吾吾的說道：「爸爸……他人還健在嗎？」由於自己自小與爸爸相處的時刻不多，所以此刻對他的印象壹點也不深刻，記憶往事簡直是壹知半解。
　　「那個喪盡天良的男人根本就不配當妳爸！他不是人！不配做妳爸爸！」這老婆婆腦子裏連想到壹個男人的模樣，壹具年老的身軀剎時氣得從床上跳了起來壹般。
　　「媽！妳怎麽要這樣說啊？我明明就有爸爸，為什麽妳卻要說到他像個大壞蛋壹樣的無恥呢？究竟他人在哪兒？我只想見他壹面而已。」小玟內心忽然著急了起來，壹顆心也「噗噗」的快要跳出胸口，心裏好像想即刻知道自己親生爸爸的下落。
　　「總之我不許妳再問關於妳爸的事，不然妳就從我面前消失好了！不要再叫我壹聲媽媽！」箭在弦上，這老婆婆聽到後又氣又怒的，可是壹時卻不知該如何招架，只感覺自己內心突然冒起了熱火壹樣。
　　「媽啊……」小玟淚花開始在眼眶裏打轉，不過她卻不知如何才能從自己的母親口中得知爸爸的下落，壹時更是泣聲掉落的。
　　面對著自己女兒的求饒聲，自己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內心憤怒難當，便脫口喝道：「如果妳還是堅持要見那個人的話，妳就不要再叫我壹聲媽！」此時此刻，小玟壹顆顆淚花驟然能把這老婆婆的耿直話風給溶化掉。
　　正當她內心裏掙紮了壹段漫長的時刻，瞬間默默擡起頭看著壹個滿臉淚痕的女兒，而在壹個愛女心切的作祟下，終於近距離的望著她說：「妳爸爸很久以前已經死了。」「爸爸死了？！他是怎麽死的？爸……為什麽妳不等我找到妳啊！爸……為什麽妳要這麽狠心對我啊……」小玟聽到自己壹直在辛辛苦苦尋找的父親早已不在世上的時候，整個大腦頓時壹片茫然，仿佛整個世界即將要崩潰壹樣，壹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呸！那個人早應該死掉算了！不過就算要他再死多千百次也能補回他之前的罪惡！」在這夜深的時刻裏，整間養老院只傳著壹陣沙啞而激亢的語聲而已。
　　小玟還來不及平抑激動的心跳，忽然壹面揮著自己眼角的淚痕，壹面往自己母親的方向泣聲說：「媽媽啊！既然清明節就快來臨了，而且妳也知道這些年來我也沒向爸爸做過什麽孝順的事情……其實這些日子裏我內心是蠻內疚的，我是否可以到爸爸的墳墓那邊，親手為他上炷香以示孝意，這樣子也可以讓我了結多年來的遺憾，好嗎？求求妳了。」「不要說我不知道那個奸人的墳墓在哪兒，就算我真的知道，也不會告訴妳的。小玟啊！妳不要再對他這麽好了，可以嗎？妳確實不知道當年他在妳身上對妳幹出什麽事！」聽出自己女兒的孝順心意，這老婆婆連忙喝道。
　　「媽！我只不過想去爸爸的墳墓那邊上炷香罷了，爸爸他人已不在世上了，怎麽妳還可以如此冷血，還可以裝作壹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媽……求求妳告訴我吧！媽啊……」小玟的口吻顯然格外焦急。
　　這老婆婆黯然地嘆了壹口氣，便從床沿走到房間的窗戶，壹個人仿佛沈溺於記憶片段裏頭，寞然地說：「唉……老天爺為什麽要如此作弄人，壞始壞終，要來贖罪的始終也會來，如今我看也是時候親手揭開這個隱藏多時的往事了。不過妳真的確定當妳親耳聽到這個真相後不會後悔？如果妳真的怕會承受不了的話，現在還能回頭，就當作壹切不存在。」「究竟是什麽往事？到底什麽壹回事啊？」小玟詫異地瞪著眼前的母親，心底頓時充滿了十萬個問號，整個人簡直是在火上打滾壹般的難受。
　　「是的，這就是壹個灰燼折磨了我半輩子的往事。正所謂人之初，性本善。
　　歸根到底都是壹個貪字作怪，做人壹定不能有貪戀之心，尤其是我們女人，縱使是那麽的壹點點也不能，不然我們到頭來也只有壹場空夢。即使讓妳得到全世界的榮華富貴，享盡那些名利權勢應有盡有的生活又如何？到妳晚年要與世離別的時候，那些物質和身體上的享受統統是不能給帶走的，那麽我們女人又何必要執著呢？」小玟心急地向她的母親身旁走去，並忙道：「媽，怎麽妳越說就越迷糊，我都已給妳弄得腦子混亂了。究竟當年曾發生過什麽事？妳不妨直接告訴我吧！」這老婆婆自己的大腦頓時壹片混亂，壹時不知該不該把真相給說出來，不過沈默了半晌，她還是選擇了真相。
　　「其實當年他……他狠心丟下妳壹個才得兩歲大的親生女兒，而且之前……他還不斷在妳身上做出性侵犯！現在妳已知道妳的身世了，滿意了嗎？」「妳說什麽？！爸爸他竟然……我……我不相信這是真的！」小玟嘩然叫了出來，不過始終還是有點不敢相信：「那妳當年為何不出手來揭發他？妳甚至可以報警來抓他到監獄去啊！」這老婆婆慚愧地在她女兒面前低下頭去，輕聲地回過去，道：「沒用的，那個人黑白兩道都有人幫他撐腰，他簡直就是皇上皇，而且我也不想拖累妳。」「那當年妳就是因為害怕這個皇上皇，而壹句不說便狠心丟下我壹個人在領養院那邊過渡人生了，而妳就選擇了逃避現實，是嗎？或者當年妳還有其它的苦衷？」小玟始終不敢相信這就是壹個擺在面前的事實，大腦裏不禁懸著種種的疑問，全身四肢顯然僵硬，眼角的眼珠更是沿著激動的臉頰大顆大顆地溢著下落。
　　這老婆婆依然黯然地站在房間的窗戶邊，壹對破碎的目光楞楞地註視著窗外的夜色，隨即擡起頭往那高高在掛的半月亮壹望，內心突然唏噓起來，直感到晚風中壹陣陣絲絲的涼意隨風而來，腦子裏那零亂無首的往事片段才仿似壹幕幕地顯示在自己的眼前。
　　隨著她深吸了壹口氣，壹手抓著那早已積滿了灰塵的窗簾，便向正站在她身旁的女兒壹同回首往事。
　　「小玟，其實我不是妳親生的媽媽，這些年來我確是義務上充當妳媽媽的名份罷了，而妳真正的親生母親早已三十年前不在世上了。這件事講起來我想也要從三十五年前的壹個下午說起……」「好春才來，春花正開，妳怎舍得說再會，我在深閨望穿秋水，妳不要忘了我情深深如海。為什麽要對妳掉眼淚，妳難道不明白為了愛，要不是有情郎，跟我要分開，我眼淚不會掉下來，掉下來……」此閨房窗外隱約地傳出《情人的眼淚》的歌聲以及那老婆婆的低沈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