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玉

snow_xefd(雪凡)

現代情感

 呃……首先祝大家新年快樂。   然後,竊玉是承諾年末更新的小說,在這裏放出開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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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虎穴

竊玉 by snow_xefd(雪凡)

2020-2-17 14:49

  洞中壹片靜默,良久之後,洞外雨聲漸歇,洞口點點滴滴叮叮咚咚,頗為悅耳。
  唐青呆呆坐了半晌,此刻擡眼壹望,心知時辰已經不早,長長嘆了口氣,輕聲道:“南宮,我該回去了。”
  南宮星望著洞口那幾汪小小水潭,緩緩道:“他們是要用妳當誘餌,來確定我已經到了。妳這次回去,只怕又要遇到不測。”
  唐青微微壹笑,“哪又能怎麽辦,那是唐門,我家,我的安身立命之所,妳難道要我和妳私奔麽?”她眼波流轉,帶著淡淡哀怨道,“就算我肯,妳也不肯帶我走吧。我又不是傻子,難道聽不出來,唐昕可比我重要得多。”
  “是。”南宮星並不否認,“如果不找到阿昕,我的確不能離開。我這壹趟事情還多……但我可以先把妳送走。出了西南四州,我就能找到可靠的幫手,將妳送去我壹個姨娘那裏,她曾是名滿天下的神醫,我相信她壹定有法子解開妳心中的禁錮。把妳丟掉的過往,壹點不少的還給妳。”
  唐青搖了搖頭,“我還不能完全信妳。唐門正值多事之秋,門主特地叮囑,每壹個弟子都要加倍提防,千萬小心。我這會兒心裏很亂,妳……容我仔細想想。”
  南宮星將心壹橫,道:“妳要回去也行,但,我要跟妳同往。”
  “妳?”唐青蹙眉道,“妳都說他們是要拿我當誘餌,那此刻必定已經知道妳到了的事,妳還要跟我上山?”
  “對。”南宮星望著唐青迷茫失措的雙眸,沈聲道,“妳如今心思不穩,我不能任妳獨回唐門承受風險。妳若不聽我的,那就帶我壹起回去。”
  “那……那我要怎麽說?”
  “就說是妳的情人。”南宮星微微壹笑,道,“妳恰好也可看看,妳身邊都有誰不會感到驚訝。不為此吃驚的,便是知情者。”
  唐青似乎有些心動,她雙掌交握,暗暗思忖片刻,輕聲道:“妳……不打算易容改扮壹下麽?”
  “不必,唐行濟見過我。再說,我跟妳上去,等著我的自然知道是我,何必費那功夫。”
  唐青又想了會兒,忽而道:“不行,我不帶妳上去。妳說得天花亂墜,和抹了蜜似的,誰知道妳是不是為了去找唐昕,說不定,妳對玉捕頭還別有所圖。妳讓開,我要回去了。我保證不說關於妳的事,只說是我自己磨蹭,找地方避雨才耽擱了這許久。”
  “他們不會信的。”
  “不信又能如何?我壹個唐門本家弟子,他們還能嫌我回來遲了壹刀砍死不成?”唐青心煩意亂,起身就往外沖。
  南宮星伸臂壹抄,擒鳳手稍壹變招,就又拿住她丹田,這次另壹手幹脆壓在雙乳間中庭穴上,運氣壹催,震得她四肢酥軟,嬌哼壹聲癱倒在他懷裏。
  他將唐青抱緊,壹邊分出壹股陰柔真氣在她心脈附近遊走,尋找是否有異常之處,壹邊柔聲道:“明知那已經是龍潭虎穴,我怎麽可能放妳回去涉險。妳要是非使性子,我就只好把妳五花大綁,找個地方先關起來了。”
  “妳……”唐青氣哼哼扭開臉,猶豫片刻,道,“妳就不怕我帶妳上山,轉臉就把妳賣掉麽?”
  “他們這會兒就已經知道我來了,哪裏還輪得到妳去賣。”
  “唐門最近嚴控生人出入,妳要是用唐月依兒子的身份,絕對不行。”
  “不打緊,妳可以說我是癡情劍駱嚴的弟子。我這個師父昔年在江湖中名望還算不錯,也有些江湖老友。至於名字,妳只說我叫孟凡即可。”
  “孟凡?這人是誰?我怎麽從沒聽過?”
  南宮星淡淡道:“那是碎夢槍孟飛的獨生兒子,江湖中有些消息靈通的人多少有所耳聞。不過他們不知道,真正的孟凡無心學武,苦讀寒窗,壹心考取功名,是個文弱書生。”
  唐青好歹也是唐門情報壹系的弟子,當即皺眉道:“可癡情劍當年對上碎夢槍的幾次,不都是敗多勝少麽,孟飛的兒子,怎麽會拜駱嚴為師?”
  南宮星正色道:“因為不必走到哪裏都要背壹桿長槍。孟世伯當年也算是面如冠玉劍眉入鬢,可紅顏知己遠不如我師父和柳悲歌那麽多,就是吃了兵器的大虧。昔年王大小姐用壹桿霸王槍,出門在外還要兩個人擡,妳說,還要怎麽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知道他是存心逗自己,唐青撲哧壹笑,還是擔心道:“這……能瞞過去麽?”
  “瞞不過去。”南宮星淡淡道,“但最早瞞不過去的人,恰好也就是我要找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唐青蹙眉閉目,輕聲道:“妳容我想想……我得好好想想。”
  她正思索著,外面山林中突然遠遠傳來高聲呼喚,悠長沈厚,壹聲連著壹聲,“青兒,妳在哪兒?”
  唐青面上壹喜,道:“是我同門……還有我爹,南宮,這下妳可不必擔心了吧?既然我已經知道不對,這次回去,我就跟在我爹身邊,暫且什麽都不去管,安安分分躲著。妳……就別跟我壹起上山了。”
  南宮星知道她神智曾經遭創,性情都有了些許變化,再加上本就是個心機頗深的女人,這麽輕易就將他帶上山去,必定不情不願。
  可就這麽放她回去,自己又頗感不安。
  別的不說,那個邪門高手若是再找上她呢?
  正思忖間,呼喊唐青的聲音越發近了,唐青目光閃爍,看南宮星沈思不語,突然開口高聲應道:“我在這裏!我在這裏——”
  南宮星皺眉搖了搖頭,只得叮囑道:“既然如此,那妳回去之後千萬多加小心,等我壹有機會上山,便去找妳。”
  唐青瞄他幾眼,貝齒輕咬朱唇,猶豫再三,輕聲道:“南宮,我回去後,會跟我爹住在丁字莊二進西院,這陣子告病深居簡出,什麽任務也不管了。我……就信妳這壹次。後會有期。”
  說罷,她蓮足交錯,飛身閃出洞口,幾個起落,就應著找來的人去得遠了。
  南宮星當然不能放心。
  唐青和唐昕境況其實頗為相似,都不是父親嫡女,在唐門這種世家,庶出的女兒若非天賦過人或是極為勤奮刻苦,最後就不過是用來籠絡佳婿的道具罷了。
  但她二人都已失貞,這最後的價值,怕是也蕩然無存。
  更不要說唐昕還下落不明,吉兇未蔔,他再在外圍遊走等待,萬壹錯過了救人的好時機,豈不是要追悔莫及。
  他定了定神,閃身出洞,辨認壹下方向,錯開唐青離開的路,往山下村子集市那邊回去。
  當初為了不讓雍素錦情急之下惹出禍端,南宮星隨口找了個由頭把她安排去了塘東鎮,還加了個崔碧春壓著,如今想想,倒是少了壹雙有力臂膀。
  看天色已經不早,就算欲圖拜會,也不是合適時機。南宮星買了些東西回到客棧,看了看這次沒人再悄悄入內,籲了口氣,叫上跑堂要了些餐點,便點起油燈,盤算著明日該怎麽上山。
  假借孟凡的身份依舊是最可行的辦法,他買了壹把豬鬃毛刷,叫的米飯留出壹些剩下,修修剪剪,皺眉折騰了小半個時辰,算是弄了兩撇胡子,擋在唇上。
  指望相識的見到認不出來不太可能,但若只是見過畫像或聽人描述,壹時半刻應該不至於識破。
  癡情劍弟子的名號在暮劍閣用過壹次,他深思熟慮壹番,決定就以孟飛兒子的身份下拜帖。
  萬壹真要考校碎夢槍這絕學,就說自己無心習武,僅練了些內功。
  要說這易容改扮,還真是門手藝,躺在床上還沒多久,南宮星就覺得唇上壹陣陣發癢發緊,看來是薄薄那層漿糊已經幹透。
  這麽粘上幾天,怕不是要起上壹排疙瘩。
  適應片刻,南宮星剛要揮手滅掉燈火安眠,耳中就捕捉到窗外壹絲不尋常的響動。
  這客棧如此靠近外圍,若是為了玉若嫣而來的高手,可不會把主意打到這邊。他唇角微勾,輕輕壹翻下床,留著燈火不滅,閃身躲到窗臺下,屏息等待。
  不料來人竟頗為大方,哢哢兩聲切斷外面的刺藤,咚咚在窗上敲了兩下。
  如意樓沒有這種送信法子,必定不是自己人。南宮星略壹思忖,裝出滿是倦意的口吻,問道:“什麽人?為何不走房門?”
  答話的是個女子,聲音不算悅耳,頗為陰沈,“客棧大門太過引人註目,我有要事相告,不便叫別人發現。”
  唯恐他動作太慢,她馬上又催促道:“我不是妳的對手,妳先放我進去說話。”
  大半夜送上門壹個姑娘,可沒有關著窗子不給進的道理,南宮星起身將窗閂壹抽,後退兩步,道:“請。”
  那女子開窗跳入,反手就將窗閂插回原處,跟著毫不猶豫壹掌揮出,拍滅了桌上油燈。
  陰雨無月,屋內登時漆黑壹片,伸手不見五指,南宮星都只來得及看出那是個身段婀娜年紀不會太老的女人。
  不過他在漆黑屋中壹樣可以行動自如,微微有光即可見物,心中不慌,手掌壹拂,找到椅子坐了下去,笑道:“怎麽,是長得太醜,不願叫我看見麽?”
  那女子搖頭道:“我是不願讓妳想得太多,男人總愛自作多情,妳萬壹將我當作來色誘妳的,反倒不好。”
  南宮星哦了壹聲,道:“我喜歡有自信的女人,帶點傲氣更好,姑娘要是真來色誘我,在下求之不得。”
  “哼,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可惜,我就是長得再好看,妳也碰不得。”
  “為何?姑娘莫非是天生石女,不近男色麽?”南宮星嘴裏調笑,心神卻已經集中在附近狀況之上,若有異動,先出手把她拿下再說。
  “我正常得很,也挺喜歡妳這樣的男人。可惜,我母親叫唐茹芳,我雖叫唐歡,卻從小知道,我本該姓的並不是唐。”
  南宮星心中壹震,暗叫壹聲不好。
  雖說他南宮家天生人丁稀落,不易有後,可他爹風流成性,撒種極廣,在唐門鬧那壹場不光拐走了修羅仙子,還壞了不知多少漂亮女弟子的貞潔。
  夜路走多了總要見鬼,水路走多了,那懷上個閨女似乎也並不奇怪。
  不過這種事不能全憑壹張嘴,他稍壹定神,笑道:“唐歡姑娘,在下不明白妳在說什麽,妳深夜到訪,就是為了向我表明血脈傳承麽?那妳本該姓什麽?”
  唐歡冷冷道:“我本該和妳壹樣姓南宮。別裝傻了,南宮星。”
  南宮星拿出火折,甩手丟到桌上,笑道:“我家可沒有連臉都不敢讓看壹眼的姐妹。”
  唐歡不知道丟來的是什麽東西,還往窗邊退了半步,抽抽鼻子壹嗅,才道:“我又不打算和妳相認。擺出身份,只是想讓妳知道我並無惡意罷了。”
  “藏頭縮尾,不敢見人,往往就是惡意的證明。”
  “我是不願引來麻煩。”唐歡氣得跺了下腳,“妳這人也忒不識好歹。”
  聽出她城府不深,南宮星稍感安心,口中卻依舊笑道:“在下就是這麽個不識好歹的性子,我爹傳下來的,妳不該陌生才對。”
  唐歡深吸口氣,從自己懷裏摸出了什麽,甩手壹晃擦亮,重新點燃了油燈。
  這臉壹看,南宮星就有了七分確定,真是他爹留下的種,那眉眼五官,和他爹那邊自己的兩個妹妹頗為神似。
  她母親應該是個玲瓏香墜兒型的美人,看她身段和形貌氣質,好似比唐青還要年幼壹些。
  不過算算當初他爹作祟的時間,這肯定是個姐姐沒跑——畢竟他爹禍亂唐門壹番拐走他娘之後,就沒再回去過了。
  唐歡略顯氣惱,幹脆往桌邊壹坐,蹙眉道:“妳娘那般精明能幹,怎麽就沒教好妳這獨生兒子,如此地界,妳還任性妄為。”
  “莫說我還沒信妳是我姐,就算妳真的是了,”南宮星悠然道,“我又憑什麽聽妳的?妳生在唐門長在唐門,還跟了唐姓,萬壹是來找機會殺我,也不奇怪吧。”
  唐歡冷哼壹聲,帶著幾分艷羨道:“妳有那麽好的爹娘師父,我可沒本事殺妳。”
  “好了,唐歡姐姐。”他刻意在姐姐二字上略略加重,笑道,“相信妳來,不會就是為了教訓我這個初次謀面的弟弟吧?”
  “我來是……”
  南宮星不等她說完,就打斷道:“妳還是先說說,妳為何會來吧。我不記得泄露過自己的行蹤。”
  唐歡的眉心紓解了幾分,微微壹笑,道:“看來妳倒不全是個只靠父母庇蔭的公子哥兒。”
  南宮星淡淡道:“我若是,為何要到這裏來?”
  “這裏有玉若嫣。”
  “監牢裏的壹個再美,總好不過懷裏的三五個。”他語帶譏誚道,“二鳥在林不如壹鳥在手的道理,我還是懂的。”
  “唐門早就有人在等著妳。”唐歡略壹遲疑,道,“有等著算計妳的,也有等著幫妳的。只是,前者似乎比後者多得多。”
  “我如何知道,妳是前者還是後者?”
  “妳不必知道,我又不打算做什麽,我只是來傳話。妳愛信不信。”唐歡性子頗強,秀眉斜挑,道,“我心裏敬重妳娘,才來幫這個忙,妳願意狗咬呂洞賓,我樂得無事壹身輕。”
  “可妳還是沒說,妳為何知道我來了。”南宮星面色壹寒,冷冷道,“今晚就知道我在這兒的,別的不論,至少,必定了解唐青的事。在下沒說錯吧?”
  唐歡呵呵壹笑,道:“妳當只要是知道唐青事情的,就都是算計妳的黑手麽?唐青的異狀,西堂半個山頭的人都知道。我費了那麽大功夫打探,怎麽會壹點都不清楚內情。”
  “那妳都知道什麽?”南宮星等的就是這個,“唐青當初回來的時候,到底怎麽了?”
  唐歡似乎頗為惱火,不知不覺兩人之間就成了南宮星在主導,她扭開頭幹脆不去看他,不過嘴裏還是說道:“人人都知道的是,唐青回來的時候昏迷不醒,唐行濟說她重病了壹場,高燒不退,似乎傷了神智。在家裏休養了兩日兩夜,才算睜眼。可她醒來後,將自己出去辦過差事的經歷忘得幹幹凈凈,東問西問,最後竟以為自己壹直留在山上。大家看她可憐,就都沒有說穿,隨她去了。”
  她手掌壹縮,緊握成拳,帶著壹股憤慨道:“當然也有人會覺得不對勁,她爹找了幾個郎中,可都沒什麽用。直到壹個前輩高人親自出手,才算是摸清了背後的大概緣由。”
  “什麽緣由?”
  “唐青腦後被人施以針石邪術,強行破了心神,歷經了什麽可怕折磨後,便再不願想起會讓她痛苦的回憶。這麽壹來,就不必對唐青殺人滅口,免得招來疑心。”唐歡語調壹轉,道,“那位前輩起先以為只是這樣,等後來唐青康復,回堂裏出力不久,就被指派了奇怪任務,我們才明白過來,原來這唐青,還能多個這種用處。她地位不高,和玉若嫣全無接觸,對玉捕頭有什麽打算的,不會找她下手。那麽,只要哪天她出了事,就必定是妳到了。”
  南宮星和唐青的關系其實知道的人並不太多,不難猜到,唐歡口中那位前輩高人想必就是他娘,修羅仙子唐月依。如此看來,他娘動作倒快,竟跟著唐青前後腳躲進唐門裏了。
  不過這種事情,他身邊也只有娘親做得到,畢竟唐門這三座山頭,他娘管過其中兩個,即便後來被打成叛徒,小輩中必定還有不少如唐歡這樣聽聞事跡敬佩仰慕的,而且地形熟悉知根知底,連農皇珠都能竊走,只是藏身其中,不算難事。
  南宮星略壹沈吟,道:“如此看來,妳動作倒快,布局守株待兔的,都不如妳來得早。”
  “因為唐青回去之後,沒說遇到了妳,只說突然遭逢來路不明的高手襲擊,費了壹番功夫才設法脫身。她告訴她爹,說那是個花白胡子的老頭。”
  “妳都不信,他們又怎麽會信?”
  唐歡有些煩躁,氣沖沖道:“這我怎麽知道,總之如今是我先壹步到了,難道不是好事麽?”
  南宮星也不爭執,淡淡道:“好事壞事,要看妳準備傳的是什麽話。”
  “是妳娘要告訴妳的話。”唐歡顯然心生去意,不悅道,“她讓妳趕快收拾包袱,回家跟妳新娶的大小老婆生娃娃去,這邊的兩個她來想辦法救,她說唐門如今的情況詭異得很,深不見底,叫妳切莫來趟這混水。”
  南宮星微微壹笑,道:“那妳便也幫我傳話回去,就說四個字即可。”
  “哪四個?”
  “恕難從命。”
  “妳……”唐歡霍然起身,怒道,“妳果然是個不知天高地厚不識好歹的小混蛋。那妳就在這兒等著送命吧,我要走了,後會有期。”
  “慢,請先留步。”南宮星沈聲道,“我娘說要想辦法救兩個,可妳至今為止,還只說了壹個人的狀況。唐昕呢?她現下怎樣?”
  唐歡冷哼壹聲,道:“這我可不知道。唐青與唐行濟壹起回來,妳娘是悄悄上山。可唐昕,至今還未回唐門報道呢。唐行博已經差人去查,看她是不是死在路上了。”
  南宮星心中壹凜,唐行博這名字他聽唐昕提過壹句,算是同壹條線上恰好壓她壹頭的上級,為人老成持重,頗得同輩信賴。唐歡要是所說不假,唐昕就是從湖林壹別之後,至今還沒在唐門露面。
  看唐青的狀況也知道唐門如今危機四伏,唐昕下落不明,若不是半途出事,就是提前發覺情形不對,悄悄躲了起來。
  南宮星無心再談,壹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恕不遠送。”
  “妳好自為之。”唐歡掀開窗子,縱身躍出,足音輕響,轉眼去得遠了。
  他坐在椅子上,指尖緩緩撚著唇上的兩撇假胡子,緩緩道:“她走了,閣下還不進來,是要等到油盡燈枯,才肯露面麽?”
  “妳是怎麽察覺的?”房門打開,壹個高大身影無聲無息邁入,陰鷙雙眼冷電般壹掃,頗為不服道,“我很確定,我沒發出任何聲音。”
  “是人,就會有聲音。”南宮星笑道,“妳至多只能讓氣息之聲幾不可聞,可妳難道還能讓心脈不跳,血脈不通?再說,另壹頭剛才跑堂的上了樓梯又馬上匆匆下去,若不是外面有人,想必就是撞鬼了吧。那我試試又有何妨?”
  “妳剛才是在詐我?”
  南宮星悠然笑道:“她走了,我來上這麽壹句,外面無人,總不會有誰笑話我,若是有人,豈不是會被我嚇上壹跳,露了破綻。這種壹箭雙雕的法子,何樂不為?”
  “不愧是月依的兒子,後生可畏。”那人不往裏走,只在門口站著,暗處讓他雙目顯得更加明亮,“唐門這壹代年輕人裏,能及得上的,寥寥無幾。”
  “我倒是認得壹個比我還厲害些的,可惜,貌似成了唐門棄徒。”
  南宮星說的,自然就是原名唐行安,後打出唐門闖蕩江湖,自稱浮華公子的唐炫。此人武功劍走偏鋒,千機百變,算是南宮星最不願意結仇的對手之壹。
  唐門惹下了這麽大的事,那位身在江湖心在唐門的浮華公子,想必也早到了吧。
  那人默然片刻,緩緩道:“行安願意走自己的路,唐門無福,怨不得誰。”
  話音未落,他突然向後錯了壹步,踏出門外,不見肩頭如何動作,就聽壹聲輕響,數道寒絲激射而出,丈余之外,頓時傳來壹聲悶哼,也不知是哪個好奇的房客,就這麽成了倒黴鬼。
  這壹看便有數十年火候的暗器手法,的確遠非唐門小輩可比。
  南宮星嘆了口氣,微笑道:“閣下是唐遠圖,還是唐遠明?”
  那人跨立門框,淡淡道:“唐遠明。算起來,妳還該叫我壹聲堂舅。”
  “這攀親帶故就還是算了吧。不然唐門裏滿地都是我的親戚,我可消受不起。”南宮星嘴裏語調依舊輕松,但經脈中已將真氣迅速化為至陰,大搜魂手隨時可以發動,“妳貴為西堂掌事,三更半夜總不會是來找我閑聊的吧?”
  “我並不知道此地住的是妳。”唐遠明從暗處盯著南宮星的雙手,沈聲道,“唐門中有些人近期行蹤詭秘,唐歡深夜離家,湊巧被我知道,我便跟來看看。她母女二人相依為命,我這個做堂舅的,總不好不聞不問。”
  “現下妳知道了,為何還不走?”
  “南宮星,我要知道,妳為何而來。”
  “救人。”
  “何人?”
  “唐青、唐昕,和另壹個妳我都心知肚明的人。”
  唐遠明輕笑壹聲,譏誚道:“那兩個丫頭就是我唐門的人,怎麽談得上救。至於剩下那個,妳還是早點打消了念頭,回月依膝下盡孝吧。”
  “那兩個丫頭都是妳唐門的人,結果壹個受了邪術催心,記憶混亂不堪,另壹個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蔔,我可不覺得,唐門如今有多安全。另外那個,我也不急,反正她想來短時間內也出不去蜀州,我可以慢慢找機會。”
  “那樣找來的機會,算不上救她。”唐遠明緩緩道,“南宮星,我知道妳們如意樓打的是什麽主意。玉若嫣這樣的人才,誰都想要。”
  “那也未必,起碼這次害她的人,就是想要她死。”
  “想要她不死,單單把人偷走,無濟於事。”
  聽出了唐遠明話裏的暗示,南宮星眼前壹亮,笑道:“我自然也知道,將案子的隱情查出來,才是救她的法子,可她的人我都見不到,想這壹步,未免太早。”
  “玉若嫣對罪行供認不諱,入獄之後,便不再多說壹個字,妳見她,也沒有什麽用處。”
  “若有供狀,不急著見她亦可。”南宮星語速放緩,肅容道,“但事發之地,相關之人,總要順次檢查盤問才好。唐門如今戒備森嚴,我可不敢貿然進去。”
  “唐門戒備森嚴,針對的是陌生人,而不是客人。”
  “我又不是客人。”
  “唐遠明邀請的人,當然就是客人。”
  南宮星笑道:“妳當真要請我去?唐門裏如今怕是已經有不少好手歸了天道吧,我這顆石子丟進去,掀起的風浪,妳禁得住麽?”
  “唐門百余年根基,什麽風浪也禁得住。”唐遠明淡淡道,“水裏的魚藏得太深,妳這樣的石子,該丟就要丟。否則,等他們攪渾了水,咬死了人,吃光了草,占了家裏的水塘,就晚了。”
  “妳難道不是那些魚之壹?”
  “我是西堂掌事,我兄長是唐門門主,這水塘本就是我家的,我為何要做魚?”
  “不虧是我的堂舅,這壹手如意算盤打得好響。”南宮星撫掌壹笑,道,“天道的魚聞到如意樓的味道,必定要圍過來咬,我這石子,其實算是香餌吧?”
  “石子也好,香餌也罷,能解決了那些魚,就是好辦法。”唐遠明嗤笑壹聲,道,“更何況,南宮熙的兒子,我若不來請,也會自己想辦法上去。若是客人,心裏知道禮數,總不至於對家中女眷太過失禮,若是偷摸上去的,誰知道妳又要睡過幾個閨房才肯罷休。”
  南宮星面上微微發熱,笑道:“說得好,那,不管是不是龍潭虎穴,這個客人,我做就是。”
  唐遠明頗為滿意,微笑道:“妳之前可曾準備過要用的假身份?”
  “孟凡。碎夢槍孟飛之子。”
  “在白家妳擡出駱嚴,到這裏要用孟飛,下次再去什麽地方,是要冒充柳悲歌的忘年交麽?”
  壹想起柳悲歌,南宮星胸腹之間就隱隱作痛,苦笑道:“他的忘年交,我可冒充不起。”
  “妳明日攜帖拜山,去西堂找我。在唐門中,妳就叫孟凡。”
  南宮星眉稍壹挑,笑道:“去幫唐門捉魚,我有什麽好處?”
  “不是已經有兩個表妹被妳這好表哥笑納了麽。”唐遠明似笑非笑道,“妳若是順利查清了案子,還玉若嫣清白,如意樓才是得了最大好處。我為妳鋪平康莊大道,妳就不打算給我些好處麽?”
  “妳膝下的表妹,我保證不去招惹。如何?”
  “我只有兩個兒子,都不愛習武。我兄長的掌上明珠,年方七歲,想來,妳也不至於如此喪心病狂。”唐遠明壹拱手,“若無他事,告辭。”
  “告辭,明日再見,在下已是孟凡。”
  唐遠明退出屋外,微微壹笑,道:“但妳切莫再戴這兩撇假胡子。”
  “為何?我這易容術,不夠火候麽?”
  “我唐門的人,自小練的就是眼力。易容高手壹樣討不了好去。更何況,妳這胡子,連瞎子也騙不過去。”
  話音未落,門外那身影微微壹晃,似乎帶起了壹絲風聲,便消失不見。
  單是這手身法,少說也下了三十年苦功。
  南宮星運起情絲纏綿手,陰柔內力翻腕壹吐,縮臂內收,將房門遙遙關住,掌心壹壓,落下門閂,跟著拂袖滅掉燈火,在黑暗中默默思索起來。
  唐遠明、唐遠書、唐遠圖三人皆是唐門大權在握的壹方統領,而且南宮星自小就聽母親說起過唐門之事,連上另壹位不擔要務的閑雲野鶴唐遠秋,可以說是唐門這壹代中的四根頂梁柱。
  要說他們四個裏出了叛徒,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且,唐門那壹代高手都經歷過天道與狼魂的糾纏血戰,卷入其中也算是受害頗深,讓他們投靠天道,就和主動來幫如意樓壹樣,怕是要吃錯了藥才行。
  這壹莊,值得將賭註押上壹押。
  堂堂正正經唐遠明的手進到唐門裏,調查唐青、唐昕,乃至玉若嫣的事情就都容易了許多。他暗暗決定,壹旦有了頭緒,就先捎信給自己娘親,請她先走。
  運功壹夜,南宮星壹早離開客棧,行李留下,多存了幾分銀子,保著房間留待他用,找地方借過文房四寶,端端正正寫好拜帖壹封,便踏著濕潤石階,徑直上了唐門西堂。
  想必唐遠明提前有過交待,南宮星以孟凡之名寫下的拜帖遞給門外護衛弟子,那人才瞥壹眼,就轉身道:“請跟我來。”
  穿過厚重的石拱外門,沿著石階又上了幾層,途經兩片莊園,卻過門不入,直到已過山腰,才轉入壹片平緩地帶。
  前方開山劈石,造出了壹片廣闊空間,道口壹座紅漆牌樓,信步入內,便可見到數座建築分散錯落,壹眼能看出用途的有作坊、迎客堂、倉庫,壹旁有大片空地沈下數尺,擺著草人標靶,各色兵器,約莫二十多個年輕弟子正在其中苦練,拳掌暗器均有幾分火候。
  南宮星心中估計,眼前所見,就已經差不多抵得上暮劍閣的體量,而這卻不過只是唐門三座山頭之壹而已。
  百年世家,根基牢固,名不虛傳。
  壹路進到迎客堂中,那弟子恭恭敬敬請南宮星坐下,道聲稍等,便匆匆退了出去。
  照說最近唐門正是熱鬧時候,這迎客堂中不該如此冷清,不過這座山頭只怕也沒誰願意拜訪,南宮星倒也樂得清靜。
  既已獨闖虎穴,自然還是老虎少些的洞好。
  須臾之間,就有俏生生的女弟子快步過來上茶,訓練有素,不多言語,壹句問安,壹句稍等,就又退了出去。
  南宮星連面貌都還沒看仔細,最後就只記住了那薄薄勁裝裏隨著步點微微扭動的緊湊翹臀。
  仗著農皇珠在身,他拿起茶杯抿了壹口,姑且算是探探環境。若是有毒,那他自此就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行。
  沒毒,還是頗名貴的蒙頂雀舌,貢茶。
  他細細品了壹會兒,不料還沒等到唐遠明,先等來了另壹個不速之客——唐行濟。
  這青年看起來老實本分,中等個子樣貌頗為秀氣,可當初唐青離開湖林,就是被他劫持帶走,若是唐昕出事,必定也與他脫不開幹系。
  唐行濟邁過門檻,面無表情壹步步走到南宮星面前,雙手抱拳,淡淡道:“南宮兄,許久不見,妳何時改了姓名?”
  如此距離,南宮星有自信三招之內就將他拿下。
  但他神情自若好整以暇,想必是有備而來。
  南宮星略壹思忖,微笑道:“唐行濟,妳的堂姐堂妹,對妳也算信賴有加,可結果呢,如今壹個心智受挫迷迷糊糊,壹個下落不明生死未蔔,到底是什麽豐功偉業,能叫妳連姊妹親情都不顧,如此喪心病狂呢?”
  唐行濟緩緩坐在南宮星下首,唇角微翹,眼中卻無笑意,輕聲道:“兩個女人要回自己的家,妳該到手的都已得了,那到底是什麽豐功偉業,能叫妳連自身安危都不顧,跑來闖唐門呢?莫非妳不知道,唐月依是唐門叛徒,叛徒之子,壹樣要死麽?”
  南宮星也不答話,轉而道:“唐門基業根深蒂固,稱雄蜀州多年,歷經浩劫不倒,聲勢早已在敗落峨嵋之上不知幾許,贊壹句武林豪強絕不為過。天道當年就覬覦唐門基業,謀而不得,只占了幾分便宜,如今,卻想不到吃裏扒外的蠢貨,竟還能春風吹又生。”
  唐行濟冷笑道:“南宮兄果然定力超群,還是說,我那堂姐是死是活,在妳心理本就無足輕重,遠比不上那下了獄,妳還沒吃到嘴裏的玉若嫣呢?”
  “妳這等鬼迷心竅的叛徒,若是肯說,不必我問,若不肯說,我問也是白費功夫。”南宮星淡淡道,“妳這班人催破阿青心智,就已經犯了我的大忌,若是阿昕也有個好歹,我不管天道此次給了妳們多少後援,埋了幾個暗樁,我保證叫妳們壹個個死無葬身之地。”
  “哼哼哼……”唐行濟發出壹串低沈的笑聲,宛如夜鬼嘶鳴,“妳既然敢來,那我就等著看,到底死無葬身之地的會是誰。我……等著看呢。”
  聽出他語調中似乎有些不對,南宮星壹轉頭就要出手。
  可已經來不及了。
  唐行濟七竅之中,竟已有慘碧色的血流了下來。
  他啞聲長笑,冤魂號哭般嘶聲道:“南宮兄,我倒要看看,妳再找誰去問我堂姐的下落。哈哈哈哈哈——”
  笑聲戛然而止。
  他的人,也跟著倒下。
  壹道影子被門口的陽光拉長,蓋在了屍體身上。
  唐遠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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