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質子氣焰

　　羅輕舟帶著下屬往四極坊疾馳。
　　壹條匹練般寒光裹著他身體，劍光震蕩輕鳴，撕裂空氣，帶著他向前飛馳。
　　身為守宮監八星將軍，羅輕舟的實力對得起他的官位。
　　他壹個起落，就能淩空竄出十幾丈遠。
　　遠遠看去，羅輕舟就是壹團寒光在壹座座屋頂上方淩空閃爍，壹個閃爍就竄出老遠，將絕大部分下屬遠遠的丟在了身後。
　　在油簍子大街的所有守宮監所屬中，唯有盧仚能輕輕松松跟上羅輕舟。
　　提著壹桿點鋼槍，盧仚緊緊跟在羅輕舟身後六尺遠的地方。
　　他身邊不見罡風呼嘯，也不見幽光閃爍。
　　他就這麽很平常的，壹步壹步的踏著下方屋舍人家的屋脊，壹步就是十幾丈。
　　漸漸地，羅輕舟和盧仚將後面的守宮監所屬丟下了老遠壹大段距離，回頭望去，只有兩名七星將軍身上的紅袍，還能勉強看到。
　　“好身手，難怪，妳白日裏敢對魯天星說妳跑得很快。”羅輕舟猛沖了壹段路，不無贊許的朝著盧仚點了點頭。
　　“從小沒爹娘的孩子，族裏免不得有些熊孩子想要欺負妳。人家有爹娘做主，打不得，罵不得。只能用盡心思琢磨，怎樣才能跑得快壹點。”
　　盧仚向羅輕舟微笑：“還好，我似乎在跑路這壹方面，很有天賦。從九歲起，族裏比我大好幾歲的娃，也再不能把我堵在小巷子裏要錢了。”
　　羅輕舟淩空躍起，壹道寒光閃爍，瞬間跨過了幾個院落。
　　他朝著盧仚眨了眨眼睛：“如此說來，萊國公治家有道？”
　　‘治家有道’四個字，在羅輕舟嘴裏說出來，頗有幾分嘲諷之意。如今的萊國公府上下，嘿，嘿，不說也罷。
　　盧仚幹笑：“哈哈，大家大戶的，難免嘛。我又不是什麽大房嫡系的公子，只是壹個旁系小子。嘖，這火，可夠熱鬧的。”
　　壹路疾馳，油簍子大街距離四極坊本來就沒有幾裏地，盧仚和羅輕舟已經奔到了四極坊的西南側，落在了街邊壹棟高樓上。
　　跨過壹條寬有十二丈的街道，對面就是四極坊的地盤。
　　為了和周邊的普通街巷分割出來，四極坊西面、南面、北面，都有壹條寬數丈的明渠。
　　明渠上，每隔百多丈距離，就有壹座石橋，連通了四極坊和周邊的街坊。
　　此刻，四極坊內，崎芳園附近好幾座園子已經燒得和瓦窯壹樣漫天通紅。
　　但是明渠上的石橋上，大群四極坊內世子、小姐們的護衛，正堵塞了交通，‘嘰嘰喳喳’的和壹隊壹隊不斷趕來的武侯、衙役、救火隊的人推搡、吵鬧。
　　就在盧仚和羅輕舟的斜對面，壹座石橋上，壹名身穿淡紫色官袍的中年男子，正氣急敗壞的和兩名錦衣男子互噴。
　　大胤朝，紫衣為貴，只有朝堂三品以上的正式官員，才有資格身著紫袍。
　　風調坊是壹品坊，風調坊的坊令也比其他坊市高出壹等，乃是從三品銜。
　　看這中年男子身上的袍服樣式，分明是風調坊的坊令大人親自趕到現場。
　　大火起了沒多久，風調坊令堂堂三品大員就趕了過來，可見這位坊令大人，還是蠻勤政的。只是，似乎他來了也沒用，攔住他去路的錦衣男子，手指頭都幾乎杵到他鼻子上了。
　　羅輕舟繃緊的面皮頓時輕松了下來。
　　他壓低了聲音，‘嗤嗤’笑道：“好彩，有人頂鍋了。本來就是嘛，這四極坊要是出了任何問題，要麽鴻臚寺，要麽風調坊，這本來就是他們的責任。”
　　“鴻臚寺，上上下下已經全都是壹條條鹹魚，責罰也好，訓斥也好，乃至貶官、扣罰薪俸，他們已經是無所謂了。”
　　“這場大火啊，算是直接燒上我們水大人的屁股嘍！”
　　風調坊令姓水，乃文教弟子，平日裏和守宮監多有摩擦，和羅輕舟的關系更是差到了壹定程度。
　　見到他被人刁難，羅輕舟幸災樂禍的憋著笑，強忍著不笑出來。
　　盧仚輕咳了壹聲，他看著不遠處的大火，沈聲道：“怕就怕，這火要是和我們守宮監追捕的人有關，那……”
　　羅輕舟的嘴角劇烈的抽了抽，他看了看那些將救援隊伍擋在外面的大群護衛，臉色壹下子就陰沈了下來。
　　四極坊著火，這事情鬧大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失火事件，那麽，鴻臚寺擔責。
　　如果這壹場大火中，摻雜了壹些刑事案件，那麽，風調坊令背鍋。
　　但是，如果這壹場大火，真個和那兩家棺材鋪，和拜鬼母教，和守宮監正在追查的那些鬼女人有關。毫無疑問，壹切後果，大部分罪責都在守宮監頭上。
　　羅輕舟，可是風調坊和周邊幾個坊市的守宮監鎮守將軍。
　　“走！”羅輕舟臉色變得極難看，他輕喝了壹聲，然後淩空躍起，跨過大街，直接越過明渠，朝著四極坊內部沖了過去。
　　盧仚扛著長槍，壹腳踏在了下方屋脊上，借力向前躍起，比羅輕舟更快壹點的淩空飛進了四極坊。
　　他們身後，兩名七星將軍，還有十幾名實力足夠的校尉已經趕了上來。
　　見到盧仚和羅輕舟這般，他們也紛紛咬牙，各自施展手段跨過了大街。
　　盧仚人還在空中，下方壹聲唿哨。
　　‘呼呼’聲中，七八柄造型怪異的牛角斧就帶著沈悶的破空聲，急速旋轉著朝著盧仚飛斬了下來。
　　下方街道中，陰影裏，十幾名披散著長發，臉上滿是青黑色刺青紋路，大冬天只穿了壹件獸皮坎肩，壹個個袒胸露懷的漢子竄了出來，朝著盧仚齜牙咧嘴的低聲嘶吼著。
　　壹個冷傲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四極坊的事情，四極坊自己處理，就毋庸各位大人操心了！”
　　盧仚手中長槍點出，‘叮當’壹連串脆響傳來，牛角斧被長槍打得崩裂墜地，盧仚也被牛角斧上蘊藏的力道震得不斷向高處飛起，壹臉向上騰起了十幾丈高。
　　雙手微微震蕩，長槍‘嗡嗡’轟鳴。
　　盧仚向後淩空打了個翻滾，略有點狼狽的落在了四極坊最外圍的壹座小樓屋頂上。
　　空氣中，隱隱有壹絲絲青藍色的煙霧流蕩。
　　那幾柄牛角斧上，淬了劇毒。
　　牛角斧被盧仚打碎，劇毒流散，方圓十幾丈的範圍內，肉眼可見毒煙四溢。
　　那些打扮怪異的漢子站在毒煙中，壹個個神態自如的深深呼吸著，毒煙對他們不見有任何的影響。
　　如此裝束，還將毒玩得這麽精熟，這些家夥，應該是來自南邊叢林的蠻子。
　　羅輕舟落在了盧仚身邊，他咬牙呵斥道：“妳們敢，襲擊守宮監的差人？”
　　那個冷傲的聲音繼續傳來：“哦，是守宮監的公公啊？又不是沒打過，怎的？妳要和世子我撕掰麽？報上名來，我讓我爹殺妳全家！”
　　羅輕舟緊緊閉上了嘴！
　　盧仚扭頭看了看他，很想問壹句，是不是羅輕舟不敢招惹說話的那位‘世子’。
　　但是，看這情形，不用問了。
　　很顯然，羅輕舟果然不敢招惹人家。
　　盧仚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他沈聲道：“這位世子，四極坊內，很可能混進去了……妖人。我們也是，為了諸位的安全考慮。”
　　盧仚腦子裏轉了好幾個圈。
　　他本來想要說‘歹人’。
　　但是想想看，那些個紅衣鬼女人，區區‘歹人’壹詞，根本無法形容她們的危險程度。
　　所以，他用了‘妖人’這個詞。
　　稍遠處，壹座院子裏，壹棟小樓三樓的窗口突然被推開，壹名光著膀子，腰間纏著獸皮裙，皮膚上滿是紫紅色刺青，身形魁梧如人熊的男子探出頭來，齜牙咧嘴的朝著盧仚指了指。
　　“給我滾！不然打斷妳的腿！”
　　“管妳什麽妖人，鬼人，四極坊，不許妳們這些狗腿子進來！”
　　盧仚冷然道：“那，壹切後果自負，妳今日的言行……”
　　那魁梧漢子‘嘎嘎’狂笑，他指著盧仚大聲笑道：“放妳娘的通天屁，想多好的事呢？”
　　“沒事，妳們給我滾！”
　　“有事，這鍋妳們扛！”
　　“滾遠點，別打擾本世子探索人生妙理的雅興。”
　　這漢子朝著遠處火光升騰之處望了又望，突然大吼了起來：“壹群廢物，那是崎芳園的方向？齊胂被人放火了？這麽賞心悅目的好事，怎麽不早點叫我？”
　　“來人啊，來人啊，著甲，備馬，拿我的龍血藤鐵疙瘩脊杖來，多帶人，去給齊胂喝彩助興啊！”
　　“哎呀呀，這火燒得，我和齊胂平日裏擡頭不見低頭見，是朋友啊！”
　　“得幫他去救火啊！”
　　“快，快，把柴房裏的那幾萬斤柴火帶上，再帶上三千斤油脂，我們幫齊胂救火去！”
　　盧仚的臉都黑了。
　　他從老何那裏聽到，四極坊的諸侯質子們不是個東西。
　　但他真沒想到，這群混賬玩意兒，能混賬到這種程度？
　　帶著柴火和油脂去救火？
　　妳是去大烤活人的罷？
　　這都是壹群什麽東西？
　　前方園子裏，喧嘩聲中，壹群群光著膀子，渾身都是紋身刺青的漢子快活的跑了出來，他們迅速著甲，拎著刀劍、弓弩，也就是壹小會的功夫，就簇擁著那小樓上的漢子湧出了園子。
　　數十名著甲的漢子，後面跟著兩三百號背著大捆柴草、大桶油脂的漢子，就這麽壹路浩浩蕩蕩的順著大街往起火的地方湧去。
　　四極坊到處都是壹片亂糟糟的。
　　到處都有人朝著火場方向趕去。
　　更多的園子裏，壹棟棟高樓上，好些公子、小姐撐起了小桌，放上了酒菜點心，樂滋滋的飲酒作樂，眺望著火場的方向。
　　四下裏更有銅鑼聲傳來。
　　“各位兄弟姐妹，註意啦，開局了，開局了……”
　　“齊胂被火燒死，壹賠五。”
　　“齊胂被火燒殘，壹賠二。”
　　“齊胂逃出生天，壹賠壹點二。”
　　“哎，住在外圍的兄弟姐妹們，讓手下人盯緊點，不要讓狗腿子們進來敗興。”
　　“哎，哎，下註了嘿，下註了嘿。”
　　“新年壹把火，紅紅火火，興旺發達……小賭養身，大賭怡情，下註了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