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山南秘事1958第6章

　　弟兄們依依不舍地送走了恩珠司令的隊伍，拉旺叫著我來到了貢布的帳篷。
　　帕拉也在這裏，恩珠司令把他留下作我們和大隊之間的聯絡官。
　　貢布讓人端來了熱騰騰的奶茶招待我們。我心中郁悶，實在沒有心思品嘗他的奶茶，剛壹坐下就直通通地問他：" 既然軍火庫就在眼前，又有大法王的默許，為什麽不先端了它，大家壹起走？" 貢布看了我壹眼，又看了看拉旺，自顧自地把壹杯奶茶遞到我的手上。
　　帕拉嘆了口氣，拍拍我的肩膀道：" 兄弟別急，讓貢布講給妳聽。" 貢布啜了口奶茶，嘆了口氣說：" 說來話長啊。甘登地方不大，但背山面水，藏龍臥虎。
　　這裏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情況非常復雜，不可輕舉妄動。否則不但拿不到武器，還可能惹出大麻煩。" 聽他細細的講來，我才知道，原來，這青柯寺原本是二法王的地盤。
　　三十年前，前世大法王為英人所逼出走蒙疆。國民政府趁機攛掇二法王接掌衛藏大權，造成大法王與二法王不睦。後來大法王回藏後逼二法王出走漢地，乘機把青柯寺收到了自己的治下。
　　不過，這青柯寺距日喀則二法王的主寺僅兩大站行程，寺裏有二千多僧眾，還有素以勇悍著稱三百多僧兵。他們世代受二法王恩澤，私底裏還是心向二法王。
　　所以大法王收編青柯寺後並沒有把它劃歸噶廈管轄，而交給了三法王管理。
　　據說，寺裏的堪布和多數僧官都已經是三法王派來的人了。
　　噶廈的這批武器存在青柯寺也是很偶然。當時，噶廈從天竺國買了這批英式武器，本來是要運到拉薩的。誰知馱隊剛走到南林木，藏軍就在昌都打了大敗仗，幾乎全軍盡墨。隨後漢人就大舉進藏，駐軍拉薩。
　　當時噶廈匆忙決定把這批武器臨時存在青柯寺，也是迫不得已，實在沒有更合適的地方。
　　青柯寺依山而建，寺後有壹個巨大的巖洞，剛好適合存放這壹大批武器。當時以為只是暫存壹時，待形勢稍微緩和就可以轉運別處。
　　誰知漢人進了拉薩就不打算走了。藏軍現在已經是有名無實，大家都明白這批武器對大法王已經沒什麽意義了。所以大法王和噶廈答應我們來取這批武器，其實也是個順水人情。
　　況且寺裏偏心二法王的喇嘛們守著這麽壹大批武器，豈肯輕易放手？所以噶廈和大法王也有壹點讓我們火中取栗的意思。
　　這樣壹來，我們現在要來取這批武器，雖然說起來有大法王和噶廈的默許，但二法王和三法王的態度不明，除非硬搶，否則東西是取不走的。
　　特別是二法王，近來和漢人打的火熱，大有和大法王別苗頭的架勢。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我們真的動手硬搶，難免引起寺內不明就裏的僧眾的誤會，說不定還會弄出公開的沖突，引來漢人。
　　所以恩珠司令帶了七八百人在這裏盤桓了半個多月也沒能下手。現在要想大搖大擺的把武器弄出來，憑我們這百十人根本就無濟於事。
　　雪上加霜的是，漢人這兩年對青柯寺也沒少下功夫。他們在南林木設了個什麽工委，駐了壹連兵，在甘登派駐了武裝工作隊，男男女女三十多人。在地方上廣結人緣，還三天兩頭有人往寺裏跑，拉攏三法王的僧官和下面的僧人。聽說漢人在寺裏口碑不錯。
　　聽了貢布的壹番介紹，我們都倒吸了壹口冷氣：難怪恩珠司令壹直沒有下手，這青柯寺簡直就是個馬蜂窩啊。
　　帕拉說：" 恩珠司令臨走時留下了話，取這批貨不能來硬的，須要下慢功夫，關鍵是要設法讓青柯寺松口。" 大家聽了，面面相覷，都有點犯難。
　　我們正說著，貢布手下的幾個小頭領也都來了。大家開始商量如何完成恩珠司令交給我們的任務。
　　大家七嘴八舌，出什麽主意的都有。有人提出調虎離山，瞅空子硬搶，有人主張可以和寺裏堪布串通好把武器偷運出來，有人說先要把漢人工作隊打跑或幹脆消滅掉，震唬住寺裏的僧眾……主意想了不少，但沒有壹個能保證萬無壹失地把武器弄到手。
　　壹直吵吵到下午，大家仍是壹籌莫展。看到天色漸晚，我悄悄對貢布說，我想到寺裏去看個究竟。貢布和帕拉商量了壹下，點頭答應了。
　　當時他們就讓我換了衣服，把我帶到寺裏，作為遊方僧介紹給了青柯寺堪布傑欣活佛。
　　貢布是本地人，聽他自己說，他還在青柯寺裏修行過。看來他和傑欣活佛很熟，而且顯然他們倆有很深的默契，活佛對我的身份也完全心知肚明。
　　傑欣活佛先帶我在寺裏轉了壹圈。青柯寺很大，我去的時候僧人們正準備開飯，寺院裏人來人往，香火鼎盛，很是熱鬧。在前面看了壹圈，無非是殿宇佛龕，高墻大院。看完前院，傑欣活佛帶我朝後面走去。
　　青柯寺依山而建，後面的幾排建築就是直接鑿建在山巖上。與前面相比，後面的寺院顯得有些冷清。走近山根下的壹排僧舍，我壹下楞住了，我看到裏面出來幾個白帽喇嘛，仔細看看屋裏屋外，竟有二三十人之多。
　　白教素以密宗修行著稱，在康區比較盛行，在衛藏屬於小宗。白教喇嘛寄居別宗寺院修行也很常見，但像這樣成群結隊大搖大擺出現在黃教大寺，還是叫人吃驚。
　　傑欣活佛顯然註意到了我的表情，他若無其事地對我說：" 這些兄弟是三法王請來在敝寺修行的，順便負責保護寺內的財物。" 說完，他把我介紹給壹個叫葛朗的喇嘛。此人膀大腰圓，目光如炬，聲如洪鐘。看起來是這些白帽喇嘛的頭目。
　　葛朗陪我和傑欣活佛來到靠山根的僧房裏面。住在這裏的白帽喇嘛顯然比前面的黃帽喇嘛要隨便的多，或坐或臥，有的在舞槍弄棒，桌子上擺著吃剩的酒肉，隔壁的僧房裏居然還隱隱有女人的聲音。
　　葛朗對我好奇的東張西望毫不在意，他對我是幹什麽的好像也是心知肚明，心照不宣。他把我們領到僧舍盡頭壹間無人住的小屋，掀開掛在後山墻上的壹塊破舊的掛氈，露出了壹把碩大的鐵鎖。他打開鐵鎖，推開壹扇沈重的大門，把我們帶進了壹個深邃而黑暗的山洞。
　　借著搖曳不定的燭光，我看清山洞沿壹條狹窄的通道被分成了許多的小間，每壹間都有厚實沈重的木門。
　　在活佛的示意下，葛朗依次打開壹排洞穴，我看見壹堆堆結實的木箱，上面寫滿了彎彎曲曲的外國字，足有幾百箱，都貼著噶廈的封條。
　　這就是我們這次行動的目標－軍火。看來即使單單把它運走，我們這百十人也要好好動點腦筋，更不要提還有這麽多人對它虎視眈眈。
　　洞裏還有不少很多房間都上著鎖，貼著封條，看來就是傑欣活佛說的寺裏的財物。
　　我忽然明白了，這幾十個白帽喇嘛其實就是傑欣活佛的私人衛隊。確實，在這樣壹個帶有幾分敵意的環境中，如果沒有壹支可靠的自己人隊伍，他這個堪布恐怕根本就作不下去。看來想單憑傑欣活佛點頭就把軍火弄走是不現實的。
　　看來今後要和這個葛朗打交道了，我要想辦法拉住他，在青柯寺埋下壹棵暗樁，也許能找到機會。我試探性地提出在這洞裏要兩間房暫住幾日，他們竟爽快地答應了。
　　邊走邊聊，我和葛朗很快就無話不談了。傑欣活佛看我們已經熟絡起來，就把我留下，自己回了前面。
　　我對白教很感興趣。白帽喇嘛很少見，而且關於他們有很多傳說，讓人感到很神秘。葛朗拉著我坐在僧房裏天南海北地聊了起來。我見他身上帶了很多奇形怪狀的法器，就好奇地湊過去觀看。他毫不避諱地壹壹給我講解。
　　在他眾多的隨身法器當中，有壹件格外引人註目。
　　那是壹個桃形的器物，用手壹摸軟中帶韌，紫紅油亮，中間有窄洞，洞口層層疊疊，表面還布滿棕色的絨毛。我看這東西眼熟，但壹時又想不起究竟是什麽。
　　葛朗見我好奇的表情，神秘地壹笑，告訴我，這叫肉蓮，是祖傳的法器，說著還朝我比劃了壹個手勢。
　　我立刻恍然大悟，卻也馬上目瞪口呆：原來這是壹個經過炮制的完整的女人的屄！見我大驚失色，葛朗淡淡的壹笑。經他解釋我才知道，這是他最寶貝的珍藏法器。
　　葛朗是個修密宗的喇嘛，這個肉蓮是他的師傅傳下來的。他遺憾地告訴我，這法器應該是壹對才完整，可惜他手裏只有壹只。他壹直想補上另壹只，炮制的方法他通過師傅的口傳心授和通讀典籍也早已爛熟於心，可惜壹直沒有遇到合適的機會，所以他的寶貝到現在仍然是形只影單。
　　我靈機壹動想起了我的寶貝，就把我珍藏的佛珠拿出來給他看。
　　果然是行家看門道。葛朗壹見我的佛珠，立刻眼睛發光，接過去看了壹眼就脫口而出：" 菩提子佛珠！" 說完就壹顆顆地捏在手裏仔細端詳，愛不釋手地把玩起來。我見他如醉如癡的樣子，就得意地告訴他，這是我這兩年辛苦收集的，現在剛剛開始。我發了宏願，要收集到壹百零八顆，制成壹串佛珠作傳家之寶。
　　葛朗聽了壹驚，吐了吐舌頭，帶著幾分羨艷的神色對我說：菩提子佛珠也是密宗的壹大法器。只是得來極端不易，說起來比他的肉蓮還難得。
　　因為菩提子必須用三十歲以下沒有生育過的女子的乳頭。要在人活著的時候把乳頭割下來，人斷了氣就不能用了。而且菩提子必須成雙成對。乳頭割下來後要用幾種珍貴的藥材進行熏制，才能串起來做佛珠。壹串三十六顆佛珠的菩提子佛珠就已經是稀世之寶了。
　　他聽說，有史以來最珍貴的壹串菩提子佛珠是七十二顆的，是大法王的珍藏。
　　據說是從二世大法王時傳下來的，前後經過了壹百多年才集成。
　　他撚著我的佛珠說，他仔細看了，我收集的菩提子成色都相當不錯，個個細嫩結實，飽滿圓潤，割制手法純熟，熏制的手藝也很地道。他對我在短短兩年時間就收集到二十顆菩提子感到不可思議，好奇地問我從哪裏得來的。我嘿嘿壹笑說：" 我也得過高人指點哦！" 我們同時開心的哈哈大笑起來。
　　葛朗小心地把佛珠還給我，祝我早日完成宏願。我們都看到了對方最私密的寶貝，互相之間已經沒有了秘密。就這樣，我們在短短的時間裏竟成了莫逆之交。
　　見聊的投機，我有意無意地提起駐在鎮裏的漢人工作隊，話題立刻就轉移到了這些漢人身上。談起漢人，葛朗的臉色立刻沈了下來。
　　聊了幾句，我就明白他對漢人並無好感，而且充滿戒心。看來葛朗非常明白我的心思，說了沒壹會兒，他就建議帶我到漢人的駐地附近走走。這正中我的下懷。
　　我們並肩出了寺院的後門。出門的時候，葛朗悄悄交給我壹把後門的鑰匙，並告訴我這是傑欣活佛吩咐的。有了這把鑰匙，我就可以避開前面的僧人和信眾，人不知鬼不覺地自由出入寺院了。
　　壹路走葛朗壹路給我介紹他所知道的漢人的情況。
　　據他說，這支漢人工作隊有三十來人，到這裏已經有壹年多了。他們中間分了幾個小組，有什麽群工組、宣傳組、醫護組，警衛班、通信班、後勤組等。大概有二十幾只長槍，還有幾只短槍和壹挺機關槍。
　　漢人工作隊的駐地在鎮子中間壹座小樓上，他們這壹年多主要是走鄉串戶，宣傳共產黨的好處，宣傳他們是來保護藏人的。但他們除了搞搞宣傳、送送醫藥、偶爾到寺院來聯絡壹下感情之外，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行動，所以和鎮子裏的藏人倒也相安無事。
　　不過葛朗認為，他們在這裏主要是沖寺裏的軍火來的。看來葛朗他們確實也沒有閑著，對漢人工作隊的情況算的上了如指掌。
　　說話間我們已經來到了漢人工作隊的駐地。這是壹幢二層的小土樓，外面有個小院子。院門口人來人往，不斷有穿著黃軍裝的男女漢人進進出出，見到藏人總是很熱情的打招呼，間或還站在街上的貨攤前聊上幾句，壹片和睦相處的景象。
　　我仔細看了看這幢小樓，壹共只有兩層，每層五個窗戶，看樣子樓裏房子不多。葛朗顯然明白我的心思，悄悄對我說，根據他們的觀察，漢人白天在這裏辦公，晚上住在這裏的只有工作隊長和其他兩三個人，其他人都分散住在工作隊附近的壹些藏民家裏。
　　說著他又帶我到周圍看了看，漢人寄宿的都是很窮的藏人家，確實住的很分散，看樣子每處就是住個三四個人。
　　往回走的路上，看著工作隊小樓門口那些忙忙碌碌的穿黃軍裝的年輕漢人的身影，壹個邪惡的念頭在我心中悄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