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怎麽啦，怎麽啦！”壹個身材矮小，操著生硬的普通話、壹副典型的南方人面龐的中年男人在兩個女服務員的簇擁之下走進廢墟般的包房裏：“老杜，怎麽啦，怎麽啦？這是怎麽啦，為什麽？”
　　“不為什麽，”老杜理直氣壯地說道：“砸了，讓我砸了！經理，妳來得太早啦，我，我，我還沒砸夠呢，我還得砸，”說完，老杜操起壹把椅子狠狠地拋向空中，南方經理壹把拽住老杜的手臂：“別，別激動，有什麽意見，盡管說，不要這樣啊，這，太不禮貌了！”
　　“哼，”老杜放下了椅子：“我當然有意見，不然，我是不會發火的！”
　　“什麽意見？”經理問道。
　　“問妳的領班去！”
　　“她，她，剛才她哭了，說是頭痛，請了假，提前回家了！”
　　“哼，”老杜慢條斯理地說道：“妳們沒看得起我，啊，把我當二等人看待！”
　　“嗨，老杜，妳想到哪去裏啦，我們可沒有那個意思啊，老杜，妳誤會啦，妳多心啦！”
　　“那，為什麽那個包房不讓我們用？領班那個臭騷屄說是有人訂了，下午兩點準時來吃飯，可是，妳看看，”老杜將衣袖壹撩，把亮閃閃的手表頂到經理的眼前：“經理，妳看看吧，現在已經三點半多了，可是，那間包房還空著，根本就沒有什麽客人來，……那個臭領班的，那個臭騷屄，她用好包房不讓我，非得把我塞這間破包房來，我，我，妳說，我能不生氣嗎，我能不開砸嗎？”
　　“這，這，”經理不如何作答，他思忖了壹會：“老杜，別生氣，這，可能是領班記錯了，我們這裏很忙的，難免有出錯的地方，請妳原諒！”
　　“哼，”老杜繼續說道：“這個山貨，這個臭騷屄，跟我裝犢子，不好使！
　　敢在我面前裝屄賣老的，不管他(她)是誰，壹律撂倒！
　　“”老杜，消消氣，明天我就辭了她！
　　好男不和女鬥，別跟她壹般見識了！
　　““經理，算算帳，多少錢，砸碎的東西都算上，我賠！我全賠！”
　　“哦，不，不，”經理和顏悅色地說道：“算了，既然妳沒吃好、喝好，這帳就別算了，算我請妳啦！”
　　“那怎麽行，喝飯、喝酒，必須給錢，砸壞人家的東西，如數賠償！”
　　“嗨，算了，算了！”經理說什麽也不肯收老杜的錢，更不肯讓他賠償損壞的物品，他花言巧語地希望早點把老杜勸出飯店的大門，臨走出包房前，老杜像模像樣地從褲兜裏拽出壹元錢來，將其放在包房的酒櫃上：“好了，我賠，我賠壹元錢！”
　　“行，行，行，”經理滿臉堆著極不自然的微笑：“好的，妳賠了，妳已經賠完了！”
　　“再見，”經理終於把我和老杜勸出了餐廳的大門，看到老杜拉開車門，經理如負重卸地向我們揮揮手：“再見，下次再來玩哦！”
　　“同誌，”老杜氣呼呼地坐到駕駛位置上，他剛剛把汽車發動起來，還沒拔出車鑰匙，突然，壹個警察神情嚴肅地走過來，戴著白手套的手伸了進來：“同誌，把妳的駕駛證拿出來！”
　　“幹啥？”
　　“酒後駕駛！罰款，”
　　“什麽，”老杜呼地壹下從座椅上跳將起來，將滿腔的怒火全部傾泄到年輕的交通警察頭上：“什麽，什麽，妳說什麽，酒後駕駛，誰駕車了，我駕車了嗎？
　　我開車了嗎？
　　““可是，妳已經把車打著火了，正準備開車！”
　　“可是，我開了嗎？”
　　“妳正在準備開！”
　　“我開了嗎？”
　　“妳沒開，打著火幹什麽？”
　　“怎麽，不開車就不準打著火嗎，我這是試試車好不好使！”
　　“……”
　　“那好吧！”面對著這個狂吼不休的酒鬼，年輕的交通警察也沒有了辦法：“就算妳沒開車，現在，妳們兩個人都喝得醉薰薰的，我看妳們怎麽把車開走！”
　　“大哥，”老杜和交通警察鬥雞般地爭吵著，我猛壹轉身，發現馬路的對面有壹家裝飾奢華的桑拿浴室，令人目眩的霓虹燈上赫然閃爍著“阿裏朗”三個大字，我拽了拽對老杜：“別吵了，車也別開了，就停在這吧，走，對面有壹家桑拿浴池，咱們到阿裏朗洗洗去，清醒清醒吧！”
　　“對，”老杜聞言，將車門壹鎖，東搖西晃地跟在我的身後，交通警察無可奈何地望著我們的背影。
　　“他媽的，”我與老杜壹絲不掛地坐在熱氣騰騰的水池邊，老杜還對那件事耿耿於懷：“他媽的，想罰老子的錢，妳還嫩了點，那個小警察壹看就是個剛剛上班的新手，沒有經驗，真想罰我們的話，他應該悄悄地跟著我們，當我們走上壹段路程，然後，把車壹截，酒後駕駛，啥說沒有，罰款！可是，他有點沈不住氣，過來的太早，……”
　　“大哥，”我贊嘆道：“妳好厲害啊，白吃了人家的火禍，還把包房砸個稀爛，結果，花了壹塊錢就擺平了，真有妳的，嘻嘻，……”
　　“老弟，給他壹塊錢，算是給他面子啦，說明咱賠了，壹分不給，他也沒轍，也是幹瞪眼！”
　　“大哥，經理為什麽那麽怕妳啊？”
　　“哼，”聽到我的問話，老杜頓時喜形於色：“老弟，小連橋，妳沒聽出來麽，他是外地人，南方人！”
　　“聽出來了！並且，長得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
　　“外地人想在咱們這裏開飯店，不交點像我這樣的人，他的飯店還能開成？”
　　“是啊，大哥認識的人多，門路廣！”
　　“那當然！”老杜美滋滋地說道：“妳以為開個飯店那麽容易嗎？稅務、工商、衛生、城建，……誰都管妳，哦，對了，他開的是歌舞餐廳，有KTV包房，公安也管他，沒有人給他撐後臺，他開個屁，幾天就得讓公安罰個老屄朝天，徹底黃攤！”
　　“有道理！經理有求於妳啊！”
　　“可是，壹碼是壹碼，他求我辦事，該怎樣就怎樣，該花多少錢就花多少錢，同時，我又是他們店裏的老主顧，咱們吃飯花錢，該多少給多少，我還經常給他拉客人，無論是人家請我辦事的，還是我請人家辦事的，凡是有飯局的時候，我差不多都是在那家飯店裏擺酒席。我從來沒有白吃過他的，咋的，為什麽好的包房空著不讓我用，不讓我玩，難道我不給錢嗎？
　　老弟，妳說，我能不生氣嗎？我掀他壹張桌子他敢讓我賠，我借他個膽，如果把我惹火了，哼！”
　　“妳就再也不幫他辦事，再也不領客人去他的店裏吃飯！”
　　“那是小事！”老杜又露出了無賴的嘴臉：“不給辦事，不到他的店裏吃飯，這是必須的，小事壹樁，我還有收拾他，給他顏色。”
　　“怎麽，妳不要揍他？”
　　“不，我年紀已經大了，脾氣好多了，不願意打架了。我要收拾他，並不是打他，我要讓他骨頭不痛，肉痛，壹天也不得安生。如果這個南方經理真的把我惹火了，我他媽的找幾個哥們，專門在每天客人最多的時候，到他的店裏，把所有的包房全都占滿，我們什麽菜也不點，什麽也不吃，就是他媽的空嘴喝啤酒，喝完壹瓶，再來壹瓶，沒完沒了，別人誰也別想到包房來玩，嘿嘿，老弟，”說著說著，老杜現出了無賴的笑容：“老弟，不出三天，就得把他弄出叫來！”
　　“哈哈哈，”我指著老杜禁不住仰天大笑起來：“哈哈哈，大哥，妳這是怎麽想出來的呢！”
　　吧嗒——天花板上壹粒水珠不偏不倚地滴進我的眼眶裏，我突然之間睜不開眼睛，老杜沖我笑笑：“算了，別洗了，好熱啊，進大廳休息休息，抽只煙，侃侃大山，吹吹牛屄吧！”
　　“好的，走吧！”
　　“大哥！”我與老杜披著浴衣，叼著煙卷雙雙步入休息大廳，我們挑選壹個比較理想的位置剛剛坐下，壹個身著連衣裙的年輕女子矯揉造作地坐到我和老杜的中間：“大哥！”她浮燥地摟住老杜的脖子，老杜冷冷地推開她：“去，去，我要休息，別煩我！”
　　“大哥，”女子又轉向了我，她摟住我的脖子，將嘴唇貼在我的耳朵上：“大哥，有白面麽？”
　　“白面？”
　　“是啊，白面，妳有麽？”
　　“妳，”我怔怔地望著女子，女子沖我嫣然壹笑：“大哥，我的關系響了，斷貨好長時間了，唉，我實在是忍不住了，大哥，如果妳有關系，能弄點白面給我，該花多少錢我就花多少錢，作為回報，我免費讓妳們倆個玩，怎麽樣，大哥，能不能弄到啊？”
　　好個癮君子啊，為了吸白面，不顧壹切啦，我瞅了瞅老杜：“大哥，聽到了嗎？”
　　“聽到了，”
　　“大哥，妳能弄到白面麽？”我老杜問道。
　　“嘿嘿，”老杜沒有作答，我沖著淪落風塵的癮君子使了壹個眼色，癮君子心領神會，她再次轉向老杜：“大哥，給我弄點白面吧！”
　　“嘿嘿，這玩意，不太好弄啊！”老杜開始賣關子，癮君子早已耐不住性子，她撒嬌般地推搡著老杜公牛般健壯的身軀：“大哥，給我弄點吧，給我弄點吧，我免費讓妳玩，妳願意怎麽玩就怎麽玩！”
　　“真的？”
　　“真的，誰還騙妳，如果我說話不算數，就是小狗！”
　　“小姐，現在風聲很緊啊，妳應該知道的，為這事，不少人都栽了跟頭，進了局子，有的甚至掉了腦袋。而繼續幹的人，也是戰戰兢兢的，簡直就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玩命啊，所以，價錢很貴的啊！”
　　“我知道，大哥，該多少錢，我就花多少錢，並且，我免費讓妳們哥倆玩，不收壹分錢的出臺費！”
　　看到老杜有些動心，癮君子索性躺在他的大腿上，將細手伸進老杜的胯間摸索起來：“大哥，行不行啊，求求妳了！”
　　“老弟，”老杜把手牌遞給了我：“去，到更衣間，把我的手提取出來，我聯系聯系，試壹試！”
　　“謝謝大哥！”癮君子縱身躍起，摟住老杜的大臉龐便啃咬起來。
　　“大哥，給，”我將手提電話遞給老杜，老杜沖著癮君子晃了晃腦袋：“走，到包房去，這裏不方便！”
　　“對，”癮君子沖著巴臺的服務生喊道：“小五子，把七號包房的門打開！”
　　“哎，”
　　走進包房，老杜果然非常認真地給癮君子聯系起來，手提電話壹番東撥西打，很快便有了結果，老杜從手提的外套取出他精美的車鑰匙：“老弟，會開車不？”
　　“擺弄過，還行，不過，我沒駕駛證啊！”
　　“沒事的，已經後半夜了，警察早就他媽的摟著媳婦睡覺去了，嘿嘿，老弟，妳開車出去壹趟，把白面給我取回來！”
　　“這，”我登時為難起來，心裏想到：這，好壹個陰險的老杜啊，這事讓我出頭，跟毒販子接頭，壹旦被警察逮住，我縱有壹百張嘴也說不清楚啊！
　　“怎麽，害怕了？”
　　“大哥，我，真的不敢！”
　　“哼，”老杜立刻沈下了臉：“膽小鬼，啥也不是，放心吧，我在電話裏已經安排了，啥事也沒有！妳，”老杜沖著癮君子伸過手去：“把三百元錢給我！”
　　癮君子很快取來三百元錢，老杜把錢往我手裏壹塞：“老弟，別害怕，我告訴妳，”於是，他把臭嘴貼在我的耳朵上，教我如何與毒販子接頭。
　　沒有辦法，我不敢拒絕，否則，他又會耍起無賴脾氣，我硬著頭皮走出了浴池，再次回到那家餐廳的大門前，按照老杜的吩咐，我把三百元塞在車後座的椅背上，然後，搖開了後車窗，我心情煩亂地駕駛著轎車根據老杜提供的線路圖，駛向靜寂的大街，汽車壹路狂奔，很快便駛上新建成的立交橋，我突然想起老杜的吩咐：上立交橋後，妳就開始放慢車速，註意觀察正前方。
　　於是，我減慢了車速，兩眼壹眨不眨地盯著正前方。
　　當轎車爬上最高點時，我看到遠方有壹個彩點在晃動，我將車貼到道邊悄悄地溜過去。
　　是壹個擦車的男人，他揮舞著壹條毛巾沖著我不停地搖來晃去，我將車速減到最低處，靜靜地滑向擦車人，終於，汽車滑到了擦車人的身旁，擦車人向車裏望了望，非常機靈地抽走三百元錢，然後，嗖——壹只塑料袋被拋進了車座上。
　　我壹言不發，牙關壹咬，突然加大了油門，汽車“嗡！”地壹聲射向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