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二章 也斬他人也斬我

　　司者，統領也，帳中壹人，施令以告四方。口，發號施令之象也。
　　至今“司職”，依然是負責之意。
　　禹為舜之司空，空者，工也，掌水利、興營建。
　　姒啟立夏，承續群司以繼之，不敢越先人之職，故倒轉司字而為後，有夏之君，名為夏後。與表方位的後，是兩個字。
　　命者，原也是命令之意，司命當然不是司職命令，而是天命所引申，成命運與生命之意。
　　司命顧名思義便是掌管妳的生命與命運。
　　死亡與命運為最敬畏者，故曰大司命。
　　姻緣與繁衍貼地氣多了，此為少司命。
　　也可以說，少司命本質上是大司命的副手，雖然二者沒有直接領導關系。
　　如果說當初夏歸玄的下屬諸神之中，戰鬥力最強的是誰……那壹定不是司職姻緣與繁衍的少司命，而是司職死亡的大司命。
　　紛總總兮九州，何壽夭兮在予——紛紛九州，生死在我。
　　他壹直都是夏歸玄的左膀右臂，並沒有死，鏡像卻也在這裏……如雅典娜壹樣。
　　大司命攔在前方，東皇太壹堵在後方，區區兩個人，卻比之前各重天地那麽多人圍毆的壓力都大得多了。
　　太壹此前被打出裂痕的劍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愈合，之前的戰鬥就像沒有發生過似的。
　　壓力不僅僅來自於太壹與大司命的實力，端看自己的心。
　　腦花在夏歸玄懷中，深深感覺到他已經沒有之前那麽恣意，因為這裏……全是故人。
　　壹個兩個也就罷了，可以告訴自己，妳不是他。
　　十個百個呢？妳的劍是否鋒銳如昔？
　　夏歸玄的目光看向大司命身後遠方，大司命帶了壹些無相者部下，有許多他都熟悉，但終究沒看見最關鍵的其他幾個，尤其是她。
　　然而沒看見並不意味著不存在。
　　夏歸玄慢慢拔劍：“剛才奧林匹斯眾神之中，我刻意等了壹陣，還是有幾個熟面孔沒看見。如今我還是等了這麽壹會……也還是只有妳們幾個。是不是意味著，不是誰都有投影，這裏只有妳們？”
　　大司命道：“如果是呢？”
　　“如果是，我真要開始殺人了。”夏歸玄平靜地道：“祝融宙斯有幾個投影鏡像備份或者任何稱呼任何說法，我都不在乎……但我並不願意在另壹個地方有人說他也是大司命，朕會替他除去。”
　　“但陛下又如何知道，他不是我呢？”
　　夏歸玄眼睛微微壹瞇，又搖了搖頭：“那不重要。”
　　確實不重要。“由我定義”的宣言已經說過了，如今要做的，不過是證明。
　　既是證明此言無虛，也是證明自己有這個實力放下狂言。
　　而眼前這壹戰，就是最直觀的證明，否則壹切只是笑話。
　　身後的東皇太壹劍身上已經不再是那種太壹炫光了，那只是他們最慣用的常規神通。此時此刻的太壹放出的才是真正屬於壹代天帝的威能……
　　夏歸玄置身的地方已經不是空間。
　　仿佛不同維度交織而成的奇異感受，時間在身邊錯亂，空間在上下倒懸，如同壹種盜夢空間的異位感，前方是過去，後面是未來，然後交錯吞噬，崩壞次元。
　　那是掌控了上下四方，掌控了古往今來，代表了上蒼的意誌和命運，墮落在不可知的節點。
　　太壹，源初的點。
　　這個詞其實也可以是腦花。
　　夏歸玄身處這種隨時可能讓自己隕落消亡的節點之中，心中卻莫名其妙冒出壹句“什麽都是妳”，然後變成“阿花永遠滴神”。
　　雖然這個永遠滴神屁事沒幹，還在探著個高達腦袋好奇巴巴地看他們打架。
　　與壹般打架早已不同，沒有妳來我往，盡是意象。夏歸玄長劍駐地，劍尖上散發著悠悠漣漪，似乎在於這奇異的節點對撞沖擊，將壹切消融殆盡，變成茫茫的無。
　　歸無之劍。
　　若天帝執掌之物建立在“有”的基礎上，有時間，有空間，有天，有地，有人，才能統治壹切……那就把這有變為無。
　　統治基礎都不存在了，那何謂天帝？
　　都是狗屁。
　　我不要帝位，棄而出走，妳呢？
　　“唰”！
　　漣漪散過，聲音也消失了。
　　無聲，無形。
　　只余夏歸玄獨立於錯亂之處，腳踏大地，頭頂蒼穹。
　　天上地下，漸漸只剩他壹個人影。
　　太壹額頭微現汗水。
　　正在此時，九幽地底，死氣漸漸蔓延。
　　斬斷了過去，抹殺了未來，天地之間真名消散，人們的記憶裏夏歸玄三個字漸漸消失，連姒太康都沒有了……
　　在任何維度之間，不再有妳。
　　這才是死亡，而不是把人拉到什麽黃泉裏。
　　當沒有了存在過的痕跡，那就是黃泉。
　　夏歸玄閉上了眼睛：“這是無，不是死……或者說最極致的死，就是無吧。”
　　“那是命運。”兩道聲音如回響壹樣在他耳畔交疊響起：“過去的妳已死，未來的妳不存，現在的妳非生非死，那便是命運。”
　　“如果是宙斯，我會問他，您配嗎？”夏歸玄淡淡道：“對妳們的話，我就說得客氣壹點……”
　　他慢慢睜開了眼睛：“禹之孫，啟之子，巍巍山河，賜我名姓。妳們連帝俊之名都未曾磨滅，居然妄想讓朕以為，天地之間無我之名？”
　　“轟！”九鼎飛出，繞身而行，如星河匯聚，自成龍意。
　　龍首咆哮上天，重開碧落。
　　龍爪頓足於地，下破黃泉。
　　掌天者太壹，掌地者司命，同時悶哼壹聲，倒跌而退。
　　壹點寒芒從龍身上綻起，鈞臺出鞘，直奔大司命。
　　寂滅之劍！
　　大司命飛退之中，神色無悲無喜，忽然伸手壹招，身後壹名下屬轉到了面前。
　　夏歸玄瞳孔微微壹縮。
　　那是自己。
　　壹位無相者，曾經奮勇修行中的夏歸玄。
　　此時他正茫然看著自己，神色有著不服輸的堅定，手上的鈞臺之劍未經多次祭煉，還很低端，但那真是自己。
　　復刻了曾經的壹切，踟躕前行，奮勇精進，只為了向修行的最高峰攀登的自己。
　　腦花有些擔憂地擡頭看了夏歸玄壹眼。
　　此時身處太壹和大司命營造的特殊神通裏，是很微妙的。
　　如果壹劍斬掉曾經的自己，是不是正好落入大司命所言的“過去的妳已死，未來的妳不存”，抹殺了自己最優秀的過往，抹殺了奠定此時實力的曾經，落入了被安排的軌跡？
　　如果不殺，那剛才做的壹切努力似乎都會白費，碧落破不盡，黃泉重歸息。
　　這本就是矛盾的壹擊，夏歸玄的最大考驗。
　　他會怎麽選擇？
　　電光火石之間，只聽“鏘”地壹聲，鈞臺之劍VS鈞臺之劍，對方的劍寸寸碎裂，夏歸玄的劍已經刺入了他的咽喉。
　　全場死寂。
　　鏡像不可思議地看著前方的自己，夏歸玄的神色依然冷淡如冰：“朕出關至今，虛擬、現實、小九、朧幽、阿花……所見所聞，積累數年的觀與悟……壹切為的不過今天這壹劍而已。”
　　九鼎轟然而落，死死鎮在鏡像身上，竟是用盡了連對無上都沒去用的大招，把鏡像鎮得灰飛煙滅。
　　這是夏歸玄在千棱幻界殺的第壹個人。
　　第壹個就是自己。
　　甚至連話都沒讓對方說壹句。
　　九鼎幽幽環繞，中央的夏歸玄猶如魔神：“鼎之輕重，在我掂量……朕的命運，妳們也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