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壹章 剝皮之術

　　“成了？”
　　胡麻循聲看去，卻壹時看不真切。
　　他尚未煉到自己的七竅，目力沒有那麽精準，再加上季堂速度快，如今也只隱約看到他身上插了數枚銀針。
　　但插的並不深，有些只是淺淺在表面，仿佛動作大壹點就會抖落。
　　守歲人煉五臟，便是深入臟器都不壹定有事，更何況季堂還是入了府的，定然更加的神妙，這只是堪堪入體的銀針，怎麽讓他這麽害怕？
　　可自己心間微微生疑之際，紅葡萄酒小姐神色淡然，季堂也仿佛察覺到了什麽異常恐慌的事情，他壹聲暴喝，身上滾滾陰氣湧動，手裏的大刀在這時，都仿佛充滿了兇煞之氣。
　　迎著這股子兇氣，胡麻都是壹驚，忽地挎刀，擋在了紅葡萄酒小姐身前。
　　剛剛他見到了紅葡萄酒小姐與季堂交手的模樣，看得出來，剛剛接了那幾招，紅葡萄酒小姐便已經顯得險之又險，十分吃力。
　　自己本事當然不如紅葡萄酒小姐大，但在近身搏殺上，也可以幫得上忙。
　　“咦？”
　　紅葡萄酒小姐退了回來之後，便已經從袖子抽出了壹根紅線，對於作勢要沖上來的季堂，都沒有看過壹眼，可是忽然看到胡麻擋在了自己面前，倒是有些贊賞。
　　忙亂之間，季堂也是心裏冷不丁壹怔，感覺那紅色的肚兜，怎麽有點像自己那野婆娘的鴛鴦戲水？
　　忙不叠的轉頭壹看，便見路邊的田野裏，坐落著壹座荒墳，墳邊，正有壹個穿著黑色棉襖，腦袋上戴了壹頂瓜皮帽的老頭，正手裏舉著三柱香，高高的舉起，然後用力的向下拜來。
　　使了多大的力氣去拔，銀針便往自己身體裏面鉆的越快。
　　在他身前，被他拜著的，赫然是壹件紅色的肚兜。
　　心裏忽然莫名的來了脾氣，感覺如今正在忙忙奔逃的自己，丟了大臉，仿佛身後的小掌櫃與韓娘子，正盯著自己的背影，前仰後合的嘲笑。
　　“嗖！”
　　“……”
　　另外壹側，季堂看起來憤怒兇惡，要沖過來拼命，但孰料竟是虛晃壹招，向前沖得兩步，便忽地回身就走，腳下趟起兩道泥煙，竟是比狂奔中的駿馬，還要快了幾分。
　　胡麻也沒想到季堂這個人剛剛還這麽兇悍，殺人前連個招呼都不打。
　　同樣也在這念頭生出來的壹刻，他也莫名的頭昏腦脹，居然壹時之間，仿佛忘了自己正在逃走，腳下速度都慢了。
　　也難怪小白都對他……
　　如今要逃，竟也這麽幹脆，同樣連個招呼都不打。
　　這詭異的變化，便是他也大吃壹驚，不敢再硬拔，只是加快了速度，只想遠遠的逃開。
　　“不過，今天他逃不了的……”
　　在她低低的笑聲裏，季堂這壹逃便是十幾丈，奔逃之中，也已忙忙的伸手，去拔身上的剛剛被紮上的幾枚銀針。
　　同為守歲人，老白幹與這位乞兒幫的幫主，本事可差得很遠吶，但他下意識就敢替自己擋著，是個挺有擔當的人了。
　　“跑了？”
　　卻冷不防，身後的紅葡萄酒小姐，忽然低低的笑了壹聲，道：“這才是守歲人最難纏的地方啊，能打能逃，像條野驢壹樣，誰也追不上。”
　　但並沒有拉開多少距離時，卻忽然感覺到身體右側，壹陣火燎煙熏感傳來，仿佛是有人拿了燒著的紙錢，懟到了自己的眼睛處來。
　　卻不料，這些銀針看似壹抖便要掉落，但他伸手去拔，卻才剛剛捏著了銀針的壹端，稍稍使勁，這銀針便忽地有了生命壹般，竟反而向著自己的身體裏面鉆了進去。
　　心思電轉之間，她手上不停，將紅線壹端遞進嘴巴裏，輕輕叼住，然後擡眼看向了季堂。
　　他忽然不想逃走了，只覺得，這壹刻的面子，比什麽都重要。
　　只想回頭，再與他們鬥壹場。
　　“不好……”
　　這種想法並沒有讓季堂真的轉身去鬥壹場，只是浮現在了他的心裏，便也讓他奔逃的勢頭緩了不少。
　　足足數息，頭昏腦脹的他才意識到了問題：“我瘋了麽？還要回去再鬥？壹柱香時間已到，能殺就殺，殺不了便退，不是我早先定好的？”
　　每次出手，他都給自己定好壹柱香規矩，便是為了讓自己明白：
　　守歲人出手做事，壹柱香時間，能做成就做成，做不成便該心裏有數，要退走了。
　　也正是多年來壹直嚴格的守著這規矩，才能讓他哪怕在頭腦昏膭之際，仍然可以保留最後壹絲理智，做出對的選擇。
　　壹念即此，也意識到了問題，猛得怒吼壹聲，驅散腦袋裏的昏沈，同時身形壹折，不走大路，反而直接竄向了旁邊的田裏，橫跨田野，急向往處奔去。
　　韓娘子做好了準備，想要留住我，不能再走大路。
　　他抱著這個想法，踏著田間松軟的泥土，壹步便踩出壹個沈坑，大踏步的急沖。
　　可也逃出了沒有多遠，便忽然看到前方田間壹處生滿了雜草的小道時，有壹位側了身，坐在驢背上的女子，她身材豐腴，容顏嬌媚，身上衣衫輕軟，瞧著該是城裏的富貴人家，不該在此。
　　而她看著季堂奔來，卻也不躲不避，只是手裏拈著壹株不知從哪裏折來的桃花，輕輕笑著，在驢頭上敲了壹下。
　　那驢立時嘶啊壹聲叫，肚皮壹抖，呲下了壹股子焦黃的尿來。
　　尿液打濕了田間的泥土，正狂奔中的季堂，忽地感覺腳下又滑又軟，自己正邁開大步而行，但是地面仿佛變成了沼澤，竟險些摔倒。
　　甚至這沼澤之中，還帶著壹股子尿騷味。
　　“那韓娘子還布下了高手攔我？”
　　季堂心中暗怒，有了壹種沖上前去把那驢背上的女人撕成碎片的沖動，但還是咬緊了牙關忍住，用力在土中拔出了右腿，然後左腿點地，猛得向前壹跳。
　　他以雙腿奔逃之時，勢若奔馬，氣勢雄渾，但如今只用了左腿，竟是壹下子跳起了丈余高，三四丈遠，落地之時再次用力壹點，便又跳得更高，更遠，轉瞬間便拉開了距離。
　　“飛毛腿？”
　　就連那田間小道旁，驢背上的女子，都微微驚訝，然後抿嘴微笑：“只可惜是個瘸腿。”
　　“沒有辦法了……”
　　季堂知道這壹遭形勢比自己想的還糟，長時間的奔逃，他只覺身上的銀針，都已經往肉裏鉆了壹半，未知的危險讓他心驚不已。
　　心下壹橫，逃出了這片田野，便忽地壹轉頭，向著前方鎮子外面的山溝方向沖去，那裏是他讓大長老與八大金剛，召集來了小頭目們分贓並解散的約定地方。
　　若可以自己逃走，那絕不會把危險帶去給他們，但如今自己遇了難，但少不得也要借了他們的力氣抵著。
　　到了人多的地方，自己的辦法可就太多了。
　　哪怕只是讓他們暫時護住自己，讓自己有機會將銀針拔出來也好。
　　可是他全力急沖，終於趕到了那座自己門人聚集的小山溝之時，卻是忽地聞到，壹股子強烈的血腥氣味，撲面而來，連他都反應了壹下，才意識到這血腥氣味不是來自於自己身上。
　　到了這裏的第壹眼，他便只看到了壹個人。
　　那是壹個身上穿了黑色袍子，披散了頭發，看不出年齡有多大的人，他的身前，點了壹個火堆，正蹲在火盆前，烤著他手裏的刀。
　　或者說，烤著刀上的血。
　　如今已經快要烤幹了，滋滋作響，散發出了壹股子焦糊氣味。
　　而在他身後，季堂看到了乞兒幫的八大金剛，剛剛還在侍奉自己的大長老，以及自己從各個地方召集過來的小頭目。
　　他們全都已經被人砍死，身體在那個黑色袍子的人身後，摞成了壹座山，如今他正在烤的刀上面的鮮血，想必也就是從這些人的身上砍出來的。
　　“季幫主，別擔心，手底下的人，我已經幫妳譴散了……”
　　察覺到季堂急奔過來，那借火烤著刀的人，微微擡頭，向著季堂燦爛的壹笑，滿臉和氣。
　　可這壹瞬，季堂只覺頭皮發麻，眼角鼓脹。
　　剛剛還壹心告誡，讓自己趕緊逃走的理智，都在這壹刻，蕩然無存。
　　他甚至組織不出完整的話來，只是驀地壹聲怒吼，借著沖來之勢，高高的跳了起來，手裏那柄竊來的寶刀，以雙手握住，挾著千鈞力道，狠狠的向著那火盆前的男人劈落了下來。
　　而那穿著黑色袍子的男人，卻只是擡起頭來，向了季堂咧嘴壹笑，手裏的刀忽地壹翻，向上卷了過來。
　　這刀壹卷，竟是引動了火盆裏的火，猶如壹條火龍，結結實實接下了這壹刀。
　　季堂以入府守歲人的力量使出來的壹刀，全都被他結結實實撐了下來，而他也只是袍角飛揚，身邊火星四卷，身體卻絲毫未動。
　　季堂深呼了口氣，終於明白，自己遇到的是什麽局。
　　……
　　……
　　“跑啦……”
　　胡麻看看前方無人的去向，又轉頭看著紅葡萄酒小姐，還是忍不住提醒了壹聲。
　　跑沒影了都……
　　“跑不了的……”
　　而紅葡萄酒小姐卻只是嘴裏叼著那壹根紅線，微微壹笑，道：“只是讓他跑出去看看，路被堵的有多死。”
　　“當他自己都認為他已逃不出去時，才是真個對守歲人收網的時候啊……”
　　“……”
　　壹邊說著，翹著蘭花指，繞在了這壹根紅線上，尾指在線上輕輕壹勾，這根繃直的紅線，便忽地發出了壹聲“嗡”的作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