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二章 災

　　“二爺這壹輩子，活的坦蕩。”
　　當拿下了這個妖人，也聽到了寨子裏面傳來的鼎沸之聲，胡麻都站住了腳步。
　　將罰官大刀插在了地上，面朝著寨子方向，輕輕揖禮。
　　有些人，不必說本事多大，見識多廣，金銀多豐，但憑了坦蕩二字，也能讓人由衷覺得欽佩。
　　雖然自己是轉生者，身上有著來自另外壹個世界的烙印，但還是會覺得打從心底的敬重二爺，認他這個師傅，也是心甘情願。
　　他也知道依大羊寨子裏的規矩，二爺怕是要被人尊為聖人了。
　　外人聽著或許可笑，但誰說壹定要文治武功，權柄地位才能出得了聖人？
　　做人做的好，難道就不算聖人？
　　也是深揖了這壹禮之後，他才緩了個神，將這昏死過去的妖人，從地上提了起來，只覺手裏輕若無骨，這倒不是真的重量輕，而是壹種直覺，命輕命賤的感覺
　　想要找個地方審他，但心裏沈吟了壹刻，胡麻卻是尋了壹個地方，周圍無數，腳下沒坑地面堅實，四下裏也無可避退之處才停下。
　　又先起法壇，搓了條草繩將這人困住，安排了小紅棠抗著罰官大刀，在旁邊盯著他。
　　這才拍了拍手，掌心互擊，壹股子勁氣打入了對方眉心，豁地驚醒了過來。
　　“哎呀別打……”
　　這妖人壹醒了過來，立時抱住了腦袋：“磕頭了也打，那我這頭，不是白磕了？”
　　“快別提磕頭的事，我這輩子最怕別人磕頭。”
　　胡麻冷哼了壹聲，雖然感覺這個家夥並不像剛剛表現的那般難纏，但心裏卻也不敢大意，這人與自己交招，就沒使什麽正經的招，偏偏非常棘手，還是靠了小紅棠才捉住了他。
　　心裏記著瓶師傅的提醒，說什麽不能與盜災門裏講第二句話什麽的。
　　不明白這忌誨在哪，但如今不審卻也不行。
　　便心裏留了意冷冷看著他，道：“壹句話說清楚妳是過來幹什麽的，為何害我二爺？”
　　“不然，先砍頭！”
　　“……”
　　倒不是不想直接砍了頭再審。
　　但除非是有什麽特殊的法門，否則人死之後，魂魄離身，不是那麽快的，往往需要七天時間，才會七魄散盡，三魂離體，由人化鬼。
　　中間更是有壹段時間，整個人屬於徹底的清靜無識之中，名為中陰清靜，而就算有辦法快速的“催鬼”，但這種法門也極易導致魂兒忘事，得不償失。
　　所以，要審，確實還是活人最好審問。
　　“啊？”
　　那人呆呆擡起頭來，胳膊縫裏眼睛看看胡麻，欲言又止。
　　倒是再壹轉頭看見了旁邊扛著比她整個人還大的罰官大刀的小紅棠，瞬間臉色大怖，人也顯得老實了許多，道：“二爺是哪個？”
　　“還裝糊塗？”
　　胡麻張口便要大罵，忽然反應了過來，向小紅棠使了個眼色。
　　小紅棠呆了壹呆，完全沒理解這眼神是什麽意思。
　　胡麻只好使出鬼低語功夫，低聲說了幾句，小紅棠反應了過來，踢了那妖人壹腳。
　　脆生生道：“二爺就是二爺，妳為什麽要欺負二爺？”
　　這人明顯哆嗦了壹下，身子收斂了壹點，仿佛要下意識離小紅棠遠點，這才道：“我真不認識什麽二爺啊，就是看到寨子裏有人帶了怨氣出來，那我就跟他聊兩句嘛……”
　　“他心裏有怨氣，當然就有要發泄怨氣的地方，想必妳們說的二爺就是導致這人不滿意的人了……”
　　“嘿嘿，咱這法，叫引禍法，反正能把禍引過去，誰中了招，那不知道，也不重要。”
　　“只是可惜，分明我算著，這禍能引個大的……”
　　“……只是讓妳揍了！”
　　“……”
　　胡麻算著該自己開口了，便眼神瞬間微冷：“大羊寨子與妳無冤無仇，妳何來引禍之說？”
　　“這寨子跟我沒關系啊……”
　　這人也立刻道：“但妳這位走鬼大捉刀不是在這裏嘛？”
　　“當然我也與妳們走鬼門道沒仇，但我是孫家門裏的人啊，咱與天下人都沒仇，只是哪裏有災，就去哪裏，去了哪裏，哪裏便有禍……”
　　“嘿嘿，這老陰山裏，馬上便要成為災臨之地啦，我知道這是胡家人的地盤，當然要過來看看，但找不到胡家少爺，不只能找妳這位走鬼大捉刀了？”
　　“……”
　　胡麻正想著，小紅棠見輪到了自己，又要上去踢壹腳：“胡麻哥哥就是……”
　　“這就不用與他多說了。”
　　胡麻忙攔住了她，而後瞇起了眼睛，自己走鬼大捉刀的身份，是放在了明面上的，但也沒公開宣傳，這人素未謀面，居然能找過來？
　　心裏想著，神色更為森然道：“聽著，也是與孟家壹夥子的？”
　　“既然知道我這走鬼大捉刀在此，還要過來找我家二爺麻煩，妳……真是好大的膽子啊！”
　　“……”
　　森然喝聲裏，小紅棠也拿著罰官大刀，躍躍欲試，作勢要砍他的腦袋。
　　“孟家，誰與那等傻子是壹夥？”
　　這人聽了，卻是冷笑起來，得意洋洋道：“我只是知道孟家要倒楣，胡家也要倒楣啦，提前來這裏看著……”
　　“既然來了這裏，當然要看看胡家的底子怎麽樣，是不是真的如傳說中壹般福澤見底，毫無對抗之能，胡家人越能扛，孟家人倒的楣便也越大，這事越熱鬧啊……”
　　“……”
　　胡麻向小紅棠使了個眼色，小紅棠立刻踢他壹腳：“說清楚點哇！”
　　這妖人眼珠子骨碌碌亂轉，分明想要糊弄，但身邊的小紅棠卻讓他有種心神不寧的感覺，索性猛得壹挺胸膛，大聲道：“不想說！”
　　“好歹我也是孫家的女婿，妳不過是走鬼大捉刀而已，就不能對我這十姓家裏的客氣點？”
　　“……”
　　胡麻眼神壹冷，道：“我只認胡家，不認什麽孫家，既落入了我手裏，還想不說？”
　　“就不說！”
　　這妖人擡頭直面著胡麻，大聲道：“妳弄死我！”
　　“？”
　　胡麻見了，頓時大起警惕，森然道：“想死，有那麽容易？”
　　這壹問，妖人倒是有點慌了的樣子，小聲道：“都是有頭有臉的，不能隨便折磨人吧？拿鞭子，打板子，可不是十姓人家的作風……”
　　‘這妖人好似真不怕死，而且，說起鞭子抽，板子打，怎麽還有點期待的樣子？’
　　如今面對著這妖人，雖然是審問，倒是覺得比剛才動手還累，實在是不知道這盜災壹門裏究竟有什麽本事，該從何處提防。
　　不過從審問至今，心裏壹直細細的感應自己的身體，甚至是思維，倒確實不像是被什麽邪氣侵入了的樣子，便即瞇起了眼睛，冷聲道：“我不喜歡拿鞭子抽人，更不喜歡拿板子打人。”
　　“我倒想看看竹簽子紮進了指甲裏，傷口裏放了糖等螞蟻，是個什麽滋味。”
　　“當然……”
　　他說著頓了頓，淡淡壹笑，道：“還有更妙的，便是去寨子裏擠了新鮮的羊乳，再把妳的頭發剃下來，鉸碎了，與羊乳壹起灌進妳的肚子裏……”
　　聽著他的話，這人臉色是真的變了，失聲道：“何至於此？”
　　“就這還解不了我的氣！”
　　胡麻驟然壹聲大喝：“還不肯說？”
　　“小紅棠，去砍竹子！”
　　“……”
　　“說說說，可別可別……”
　　這妖人立時換了口氣，忙忙道：“捉刀大老爺千萬別動氣，便是妳家少爺，怕也要留我壹條小命的……”
　　“而且我真不是奔了妳們鎮祟壹門來的呀，造福孫家與鎮祟胡家沒交情，也沒怨隙，況且就是有，現在也不用管了，光是瞧著，這鎮祟胡家壹門，也剩不了幾口氣兒喘了。”
　　“說起來，我還是好心，過來報信兒的呢……”
　　“那孟家，哈哈，孟家人，趕上了壹個瘋少爺，馬上要倒大楣啦……”
　　“……”
　　明明是在求饒著，但壹說起來，他倒是興奮了，笑越來越大：“孟家還以為背了壹個老祖宗，就了不起了，殊不知，背得動他們那個老祖宗不算什麽，那鬼洞子裏爬出來的東西才叫厲害。”
　　“孟家少爺？”
　　胡麻冷住了壹張臉，心裏已經想起了孟家大老爺與大娘子說到的事情，那孟家少爺當真在準備動手了？
　　他不動聲色，緩緩道：“洞子裏面的，是什麽？”
　　那孫家門裏的人也不笑了，定定看著胡麻，良久，才吐出壹個字：
　　“災！”
　　“……”
　　不等胡麻接著發問，他說出了這壹個字後，便已神色森然，壹點點說了出來，眼中分明滿是鬼火般的興奮與期待：“那是太歲化身冥冥顯形。”
　　“那是能將這天變成妖天，把這地，變成鬼地之事，那是自從祖壇被毀，便已經徹底失控的玩意兒，鬼洞子餵了它們那麽多年，也只是讓它們暫時被囚住而已。”
　　“但如今，洞子裏的人家越來越少，這東西也已經很多年沒吃飽了，更何況，之前還有那麽古怪的壹箭，激怒了它們……”
　　“二十年來，它們的怒氣便沒有這麽更兇過，而那孟家少爺，卻要在這時候將它們放了出來……”
　　“引出來容易送回去難，誰知道它們得吃多少才能飽吶，哈哈哈……”
　　“也許是十姓裏的壹個胡，壹個孟？”
　　“也許再加上壹個老陰山？”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