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警民合作

　　趙大峰看著高勝男，很無語。
　　別人家死了人，這丫頭就算跟死者無親無故，也用不著表現得這麽興奮吧？這要是死者家屬看到，非跟她拼了不可。
　　“勝男，這個案子……”
　　高勝男不由分說的打斷：“這個案子我來接！”
　　趙大峰嘆了口氣，他很為難。
　　命案關天，對寧海市這個國際化大城市來說，壹個女人被殺會造成很大的輿論影響，現在是新聞透明的時代，平日裏鄰裏吵架，兩口子鬧離婚都被那些電視臺大播特播，充分滿足中國人喜歡看熱鬧的劣根性，更何況壹條活生生的生命被殺，那些記者還不得跟聞著屎味的蒼蠅似的壹轟而來。
　　信息時代就是這樣，老百姓天天守著電視，壹件命案在本市發生，或許只有短短壹條新聞，但媒體把它播了出去，公安局就必須收這個尾，壹天，幾天甚至十幾天，妳公安局必須給老百姓壹個交代，案子進展如何，破案了沒有，抓到殺人犯了嗎，這些都是公安局必須要在後續新聞裏交代的，因為全市幾百萬人口，必然有壹些老百姓惦記這個事情。
　　這麽大壹件案子，趙大峰感覺身上壓力很大，他怎麽放心把它交給高勝男這個初出警校的黃毛丫頭？這丫頭身手確實不錯，看得出在警校下過苦功，而且有實戰經驗，可惜勇武有余，智謀不足，而破案這種事，靠的完全是邏輯推理，全是腦力活兒。
　　而高勝男，這麽說吧，如果在古代戰場上，這丫頭或許是打頭陣的急先鋒，以壹敵十，斬將奪旗輕而易舉，但她實在不是那種坐在帥帳裏搖著鵝毛扇運籌帷幄的智謀型人才。
　　老實說，這丫頭更適合去防暴特警大隊，只要動拳腳，不用動腦子……
　　可是現在高勝男要求接手案子的心態如此迫切，以前類似的大案已經拒絕了她不少次，這次如果再拒絕，不但這丫頭會對他生了意見，恐怕她老爸那裏也不會太高興，高廳不贊同女兒當刑警是壹回事，既然已經當了刑警，妳把我女兒當花瓶養著算怎麽回事？難道我女兒這麽沒用嗎？
　　依照趙大峰對老上司的了解，那位護短的老上司沒準真會這麽想，這種邏輯看似很矛盾，很不講道理，可是老上司就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妳能拿他怎麽辦？
　　迎著高勝男焦灼中帶著幾分懇求的目光，趙大峰嘆了口氣，道：“好吧，這件案子妳來試試，但是我醜話說在前面，三天，三天之內妳找不出兇手，案子我立馬轉交別人，妳可別在妳爸面前告我的刁狀。我給了妳機會，是妳自己沒本事。”
　　高勝男聞言頓時眉開眼笑，壹雙大而水靈的眼睛彎成兩道弧線，月牙兒壹般，煞是可愛。
　　“哎呀，趙叔妳還不相信我麽？哪用得了三天呀，這案子我壹天就把它破了。”
　　高勝男挽住趙大峰的胳膊壹搖壹搖的，笑容很甜，冷若冰霜的女警官這會兒看起來像個在父親懷裏撒嬌的小女孩。
　　趙大峰無可奈何的搖搖頭，寵溺般撫了撫她的腦袋，笑道：“法醫已經著手解剖受害人屍體，技術科的同事也勘測完現場，估計結果快出來了，走吧，跟我去技術科看看。”
　　高勝男高興的應了壹聲，拉著趙大峰的胳膊就往外走。
　　壹直冷眼旁觀的葉歡這會兒臉色變了。
　　“球……球多麻袋！這位高警官，妳抓殺人犯也好，維護世界和平也好，我都不介意，可妳好歹先把我放了再說吧？”
　　高勝男嬌好的身形壹頓，回過頭詫異的瞧著葉歡：“妳怎麽還在這裏？”
　　葉歡欲哭無淚，剛剛還審得興高采烈的，這會兒妳倒不記得我了，我的存在感有這麽差麽？
　　於是葉歡很誠懇地道：“相信我，我真的很想從這裏消失，可是我痛恨我自己！怎麽都消失不了……”
　　高勝男微微露出赧然的表情，想了想，道：“妳不能走，妳的案子沒完，不能這麽放妳出去，等我從技術科回來再好好審妳……”
　　葉歡急了：“我沒那麽大罪過吧？”
　　高勝男沒搭理他，擺了擺手，跟著趙大峰就出去了。
　　葉歡氣得直咬牙，臭娘們兒，若不是看妳手裏有家夥，非泡妳不可！
　　……
　　時間過得很慢，葉歡老老實實被銬在審訊室的椅子上，等了差不多兩個多小時，壹臉晦氣的高勝男終於姍姍而來。
　　葉歡擡頭瞧了壹眼高勝男有些鐵青的臉色，立馬垂下頭，壹副犯罪分子低頭認罪的乖巧模樣。
　　這姑娘的臉色太難看了，用屁股想都知道，肯定是案子遇到了麻煩。
　　這種時候絕對不適宜招惹她，否則後果很嚴重。
　　砰！
　　高勝男將壹疊案情檔案重重摔在審訊室的桌子上。
　　“怎麽會沒線索？怎麽會沒線索？”高勝男咆哮，像只被激怒的母獅子，在審訊室裏來回踱步。
　　葉歡瞧得有點心驚膽顫，但凡生氣的人，必然想找個發泄的渠道，現在審訊室裏就他和高勝男，高矮長短胖瘦正合適……這女人該不會把他當成出氣筒吧？
　　果如葉歡所料。
　　高勝男俏麗的面容漲得通紅，喘了壹陣粗氣後，猛然壹扭頭，瞪著布滿血絲的眸子突然盯住了葉歡。
　　葉歡心臟差點停擺……
　　接著，高勝男壹雙美麗的眼睛微微瞇起，眼神中流露幾分危險的意味。
　　“妳！昨天早晨6點左右，妳在哪裏？在做什麽？”
　　葉歡愕然瞧著高勝男，嘴巴張得大大的……
　　審訊室裏死壹般的寂靜……
　　……
　　仿佛過了壹個世紀般漫長，葉歡渾身壹激靈，接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壹雙眼睛驚恐的睜大，眼神中充滿了悲憤和錯愕。
　　“政府！政府啊！妳們抓不到罪犯也不能冤枉好人吶！妳告我敲詐勒索我咬咬牙認了，可妳不能懷疑我殺人呀！講不講理了？證據呢？”葉歡嘶聲尖叫。
　　高勝男被葉歡壹陣破鑼般的吼叫震得耳膜發麻，暴怒的臉色卻漸漸緩和下來。
　　“坐下！瞧妳這點出息！誰懷疑妳了？我不過例行公事問問而已……”高勝利皺了皺鼻子，沒好氣道。
　　葉歡悲愴道：“妳問壹問不打緊，我差點壹頭撞死在妳面前以表清白，警官啊，我雖然年輕，可心臟壹直有毛病，以後別嚇我了，咱們好好把我這案子審完，是關是放都好說，可好？”
　　高勝男哼了哼，還沒說話，門外走進壹個警察，將壹份報告遞給她，道：“法醫和技術科的結果出來了，死者女，23歲，單獨壹人住在公寓裏，經解剖後，法醫判斷她的死亡時間為昨日淩晨5點到6點，死者身上沒別的傷痕，致命傷是小腹和胸腔部位被人捅了十刀，失血過多而死，技術科的同事勘測了命案現場，不過收獲並不大，公寓裏面沒發現犯罪嫌疑人的腳印和指紋，兇器也不在現場，不過死者房間被翻動過，不排除謀財害命的可能，走訪了死者的鄰居，都說當時並沒聽到慘叫或呼救，對死者的死毫不知情……”
　　高勝男俏臉漸漸郁卒，兩道略粗的長眉在額中擰成壹個死結。
　　“有沒有調取小區出口的監控錄像？當時是淩晨6點左右，小區裏應該有老人開始晨練了，問問他們當時有沒有發現陌生人出入，或者某些異常的情況。”
　　警察搖頭道：“已經走訪過晨練的老人，他們都沒註意到任何異常情況，小區的監控錄像裏倒是有壹個身穿黑色夾克的男子在淩晨6點左右走出去，很有可能就是犯罪嫌疑人，不過那名男子頭戴棒球帽，故意弓著腰走路，面貌和體型特征根本無法辨認，這段錄像裏面雖然有嫌疑人，可對咱們破案的價值並不大……”
　　二人就在審訊室裏談論著案情，根本沒理會也沒避諱坐在椅子上的葉歡。
　　葉歡雙手被銬在椅子上，靜靜的聽著他們分析案情，最後葉歡眼睛飛快眨了幾下，眼中突然閃過壹道精光，很快又恢復如常。
　　高勝男剛剛才向趙大峰立了軍令狀，壹天之內破案，這才過了兩小時，案情卻陷入了死胡同，看似壹件簡單的命案，卻根本毫無線索。
　　高勝男懊惱的抓了抓濃密順滑如瀑布般的秀發，道：“這世上根本沒有天衣無縫的犯罪，線索肯定有，只是我們目前沒發現而已，妳叫幾個同事再去調查壹下死者的家屬，朋友，同學，查查她的銀行存款狀況，還有平時有沒有跟什麽人結怨……”
　　警察答應了壹聲，快步出門。
　　狹小的審訊室裏，又只剩葉歡和高勝男二人。
　　高勝男撫著額頭，英眉緊蹙，兩眼出神的盯著桌上的案情報告，壹排潔白的貝齒不自覺的咬著下唇，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葉歡眼珠轉了轉，咳了兩聲，靜謐的室內，葉歡低沈的嗓音悠悠回蕩。
　　“指紋，指紋是關鍵。”
　　突兀的聲音把高勝男嚇了壹跳，回頭見說話的人是葉歡，她狠狠白了葉歡壹眼，道：“廢話！我難道不知指紋是關鍵？技術科的同事根本沒在現場發現任何死者之外的指紋。”
　　葉歡笑了，笑得有點高深莫測：“妳們的思路走入了盲點，照妳的想法，甭說三天，這輩子都破不了案。”
　　高勝男杏眼壹瞪，語氣有些不善：“妳什麽意思？我破不了案，難道妳能破嗎？”
　　葉歡嘿嘿壹笑，笑容裏滿滿的自信，卻不答她的話。
　　高勝男見葉歡這得瑟的樣子心中不由來氣，當即怒哼壹聲，扭過頭不理他，專註的看起了案情報告。
　　葉歡也不急，放松的靠在椅背上，閉起眼睛養神。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忽然響起高勝男微微有些赧然的聲音。
　　“餵，妳……妳是不是想到什麽我們沒發現的線索？”
　　葉歡仍舊閉著眼，沒答話，嘴角卻勾起壹抹輕笑。
　　笑容映在高勝男眼中，卻覺得分外可憎，妳壹個小混混，莫非要我這個刑警反過來求妳不成？
　　又沈默了很久，高勝男終於頂不住巨大的心理壓力，這個案子對她的前途和未來太重要了，她不想把它搞砸。
　　想到這裏，高勝男咬著下唇，語氣嗔怒卻帶著幾分懇求：“餵！妳說句話呀！我們到底走入了什麽盲點？”
　　葉歡睜開眼，瞧著高勝男有些薄怒又有些委屈的俏臉，嘿嘿壹笑，道：“高警官，我們談筆買賣如何？”
　　高勝男警惕的瞇起眼睛，道：“什麽買賣？”
　　葉歡微笑道：“我幫妳把這案子破了，妳放我出去，昨晚碰瓷的事再也不提，怎樣？”
　　高勝男大怒：“協助警方破案是市民的義務！妳居然拿這個跟我談條件？妳在要挾警方嗎？”
　　“是義務不錯，但不是責任，我這個市民可以幫妳，也可以不幫妳。”葉歡好整以暇道。
　　“妳不怕我把妳扔進監獄，讓妳吃幾年牢飯嗎？”
　　“高警官是聰明人，我坐牢，妳破不了案，這種兩敗俱傷的事妳肯定不會幹的，對不對？”
　　高勝男猶豫了，葉歡碰瓷的事兒其實根本不算事，她原本也只是打算嚇唬嚇唬他，再放他出去，可是……被這混蛋壹要挾，她卻覺得滿肚子怒火，真的很想狠狠抽他壹頓。
　　考慮許久，高勝男壹咬牙，點頭道：“行，我答應妳。”
　　葉歡笑得像只小狐貍，又拋出壹個讓高勝男暴走的條件：“除了不追究我之外，妳還得給我2萬塊錢獎勵，畢竟我也不能白忙活，對吧？”
　　高勝男下意識就把手按在腰間的槍套上了。
　　“葉歡，妳得寸進尺了是吧？”高勝男咬牙切齒，水靈靈的大眼這時瞪得跟鈴鐺似的，壹副要吃人的模樣。
　　葉歡擡起頭，兩眼悲涼的望著窗外，如吟詩般深情的嗟嘆：“這是壹個寒冷的冬天，寒風夾雜著冰雪，無情的滲入孩子們單薄柔弱的身體裏……”
　　“好好好！2萬，就2萬！我私人掏腰包，行不行？”高勝男揪著自己的頭發，抓狂的大叫。
　　葉歡滿意的笑了。
　　“高警官，啥也不說了，大善人吶！回頭我讓院裏給妳送錦旗……”
　　“別跟我廢話！現在妳趕緊幫我想想，有什麽線索是我們沒發現的，我可警告妳，如果妳破不了案，我非但壹分錢不給，而且還得拘留妳十天。”
　　葉歡正色道：“這個案子其實不難，每個人心裏都會產生心理盲點，警察如此，罪犯也是如此，可有時候這種盲點往往卻是破案的關鍵……”
　　“我們忽略了什麽嗎？”
　　葉歡笑道：“妳們警察忽略的，也許罪犯恰好也忽略了，比如說，罪犯和警察都把命案發生的現場當成重點防範或突破的目標，於是罪犯想方設法在命案現場消除自己的痕跡，而警察，卻想方設法發現罪犯的痕跡，於是命案現場就成了警察和罪犯博弈的戰場，攻與守，矛與盾，雙方各施機謀……”
　　葉歡看著高勝男迷茫的俏臉蛋，原本冷硬肅殺的俏臉，這個時候看起來特別可愛，真令人忍不住想親上壹口。
　　葉歡繼續道：“……剛才聽妳們分析案情，死者是小腹和胸腔中刀，相信妳也知道，人體內的鮮血在血管裏是有壓力的，刀子捅進小腹和胸腔，這種壓力被瞬間釋放，必然會在捅刀的那壹剎噴出來，而捅刀子這種動作，壹般都是兇手和死者面對面才能實施，所以……”
　　高勝男漸漸有點明白了：“所以，兇手的身上或手上必然沾了死者的血。”
　　葉歡點頭：“為什麽妳們在現場卻沒發現兇手的痕跡呢？因為兇手對命案的第壹現場防範心是非常重的，為了不被警察找到他，他肯定想盡壹切辦法消除自己的痕跡，所以妳們技術科在現場沒找到對案情有幫助的線索是很正常的。”
　　高勝男聽了葉歡壹番分析，不由有些期待的盯著他，道：“妳說的心理盲點到底是什麽？”
　　“盲點在命案現場之外。”葉歡想了想，道：“從心理上來說，罪犯行兇的時候都是非常緊張和驚惶的，那些電視電影裏演的冷血殺手只是極少數，妳想想，罪犯行完兇，消除了命案現場的壹切痕跡，然後離開現場，換了妳是兇手，離開現場的那壹剎，妳的心理是什麽？”
　　“害怕，卻又……很放松？”高勝男歪著腦袋，遲疑道。
　　“對，怕是因為擔心自己處理得不夠幹凈，怕留下了什麽線索被警察發現，放松卻是因為他終於離開這個讓他犯下殺人罪的地方，再也不會看到那血淋淋的現場，於是，行兇時的緊張驚惶感在離開現場的那壹刻開始，慢慢放松了，在他的潛意識裏，犯罪現場是最令他恐懼害怕的地方，壹旦離開，他會感到壹陣相對的安全，這種安全必然導致某種行為上的松懈……”
　　“妳是說……”
　　葉歡笑道：“妳別忘了，他的身上和手上沾了血，當時是淩晨6點左右，天快亮了，路上行人也多了，他肯定不會這麽血淋淋的跑回家去，所以，走在路上的時候，肯定會想辦法初步處理壹下身上的血跡……”
　　高勝男的眼睛漸漸發亮……
　　葉歡輕松的往椅背上壹靠，懶洋洋的道：“去死者公寓小區附近的路邊綠化帶，垃圾筒，或者陰溝之類的地方找找沾有血跡的東西，比如行兇時的手套，擦拭血跡的紙巾，被丟棄的兇器等等，那些東西上面，肯定有兇手的指紋……”
　　高勝男仔細思索壹陣，壹張俏臉漸漸煥發出光彩，瞧向葉歡的眼神中多了幾分喜悅和欣賞之色。
　　葉歡咳了咳，緩緩道：“還有壹件事情很重要……”
　　高勝男兩眼大亮，急忙問道：“什麽事？”
　　“那什麽……我忽然想起來，下個月的500塊錢房租還沒著落，妳看是不是……呵呵……”
　　高勝男的表情瞬間凝固……
　　審訊室裏壹陣死寂之後，突然爆發出高勝男怒吼聲。
　　“姓葉的！妳個死要錢的賤男人！姑奶奶今天非斃了妳不可！”
　　“別拿槍對著我！小心走火！靠，妳這不是卸磨殺驢嗎？”
　　“老娘殺的就是妳這只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