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利益聯姻

　　沈篤義臉都綠了，沈篤禮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裏去，葉歡站在北廂房門口，沒心沒肺的大笑。
　　沈篤禮掙紮著站起身，又把沈篤義拉起來，二人同時指著葉歡，氣得說不出話來。
　　葉歡突然意識到，自己是把他們撞倒的罪魁禍首，實在不該這麽無禮的嘲笑他們。
　　葉歡收了笑，畢恭畢敬的朝他們彎腰低頭。
　　“我錯了，我還是小孩子，原諒我吧。”
　　沈篤禮指了指他，重重壹哼，徑自出門而去。
　　葉歡瞧著三叔鐵青的臉色，訕訕的笑。
　　“如果妳是敵人，這會兒已被警衛打成篩子了。”沈篤義怒道。
　　“如果我是敵人，這會兒妳也被我捅成篩子了。三叔，有話直說吧，老爺子要我來找妳，到底什麽事？”葉歡笑嘻嘻道。
　　“哼！進來說話。”沈篤義扭頭就往房裏走。
　　葉歡撇了撇嘴，朝他的背影猛地豎起壹根中指。
　　不曾想沈篤義仿佛有心靈感應似的，冷不丁回頭瞪著他。
　　葉歡壹驚，趕緊又多豎起壹根食指，擺了個很萌的剪刀手造型，嘴裏還甜甜的“耶——”
　　非常卡哇伊。
　　……
　　又壹次與三叔面對面坐著，葉歡仍舊感到渾身不自在。
　　喬木說人與人之間是有磁場感應的，兩個人如果散發的磁場頻率壹致或接近的話，那麽他們壹見面便能對對方產生莫名的好感，相反，如果兩個人磁場頻率非常不合，那麽兩人壹見面就會彼此瞧對方不順眼，這就是古人所謂的“白發如新，傾蓋如故”的科學理論依據。
　　葉歡不大懂什麽磁場什麽頻率的東西，聽起來有點像扯淡，但這話是喬木說的，想必壹定有道理。
　　現在他就覺著看眼前這位三叔不大順眼，相信三叔這會兒的想法跟他差不多。
　　大家磁場頻率不同嘛，若想消除彼此隱隱露出的敵意，除非……三叔他老人家願意在下雨天站在高地，心甘情願讓雷劈壹下。
　　沈篤義坐在房內壹張很古典的太師椅上，椅背兩端高高冒出兩個檐角，微卷而上，頗像古時的官帽。
　　屋內沈默了很長壹陣時間，叔侄倆都沒說話。
　　沈篤義垂瞼闔目，仿佛入定的老僧壹般，壹股淡淡的威嚴之勢漸漸蔓延。
　　威勢是無形的，卻也是最讓人直接感受到的，換了別的領導若跟沈篤義坐在壹起，恐怕這股威勢早已讓領導們冷汗潸潸，誠惶誠恐了。
　　很可惜，這股威勢對葉歡不大管用，沈三叔想營造出壓抑的氣氛，對他進行心理威逼，他忘了葉歡本就對當官的沒什麽概念，再說，他老子是國家總理，也沒見他有多恭敬。
　　靜謐而詭異的沈默中，葉歡仔細觀察著沈篤義的表情，發現他好像閉著眼睛以後，葉歡悄悄伸出手，將面前茶幾上壹個看起來很古老的彩陶琺瑯鼻煙壺捏在手心，然後……不動聲色的收入自己囊中。
　　看似垂瞼闔目的沈篤義老臉狠狠抽搐了壹下……
　　放棄般長嘆口氣，沈篤義睜開眼，目光如電註視葉歡。
　　葉歡趕緊露出心虛的笑容。
　　沈篤義伸手入懷，從口袋裏掏出壹張照片，遞給葉歡。
　　葉歡好奇接過壹看，照片上，壹位明眸皓齒，千嬌百媚的年輕姑娘赫然在目，姑娘二十來歲年紀，鵝蛋型的臉，大而黑亮的眼睛，小小的嘴唇，下巴微翹朝上，顯出幾分傲色，卻端的是位絕色美人，像從畫裏走出來的仕女壹般不沾凡塵。
　　“覺得她怎樣？”沈篤義緩緩開口問道。
　　葉歡噗嗤壹笑，將照片還給他，道：“三叔，沒想到您這把年紀還有這個愛好，可有點兒老不正經哦，要我說，收藏照片還不如收藏姑娘內褲來得實在，趕明兒我給妳弄兩條原味的，當然，如果您口味獨特，想要街道大媽穿過的大褲衩兒，我也幫妳弄來。”
　　沈篤義的臉又變綠了。
　　“不要搭理他，不要搭理他……”沈篤義在心裏默默念叨，跟念靜心咒似的，反復念過十幾遍以後，終於成功克制住壹巴掌把這侄子扇死的沖動。
　　咳了幾聲，沈篤義緩緩道：“照片上的姑娘和妳同年，她姓韓，名叫韓夭，其名取自《詩經·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葉歡撇嘴不語。
　　女人取名字幹嘛非得從詩經裏找字兒？喬木的名字也是，這個韓夭也是，葉歡的學識實在不怎麽高明，詩經他不懂，三字經倒是罵得挺順嘴。
　　“三叔，您把這姑娘的照片給我看，到底啥意思？”
　　沈篤義沒理他，自顧解釋道：“她是京城韓家老爺子的孫女，全家的掌上明珠，韓家也是京中望族，在京中經營多年，子弟遍布政界商界軍界，皆居顯要，與沈家正是門當戶對……”
　　葉歡有點不耐煩了，皺眉盯著他。
　　沈篤義無視葉歡的不耐煩，猶自侃侃而談：“韓家與我們沈家本來是世交，後來兩家的老太爺彼此不大和睦了……建國前的淮海戰役中，韓老爺子的大哥所屬中野，我父親所屬華野，雙方各率壹個軍，與國民黨軍隊展開了殊死較量，如果妳稍微註意壹下歷史就會發現，其實那場戰役到最後，雙方軍隊的建制基本已被打亂，根本成了壹場亂仗，兩位老爺子各率壹個軍，全力咬住了黃維兵團的大部，後來大家打散了，韓老爺子的大哥不知怎的跟我父親在戰場上碰了頭，於是兩位軍長幹脆收攏部下，兩軍合為壹軍，繼續殲滅國軍，只可惜……全殲黃維兵團後，軍隊打掃戰場時，壹個國軍受傷的軍官留著最後壹口氣舉槍瞄準了我父親，韓老爺子的大哥在最緊急的關頭挺身替父親擋下了那顆要命的子彈……”
　　葉歡聽著沈篤義緩緩低沈的述說著當年的往事，盡管對這位三叔很不感冒，卻還是情不自禁的陷入了當年那個硝煙紛飛，激情蕩漾的年代。
　　“有了這件事，兩家更應該是過命的交情呀，為什麽現在沈韓兩家不和睦了？”
　　沈篤義嘆道：“韓老爺子氣量不大，韓家痛失長子，他認為是我父親間接害死了他的大哥，兩家爭執過幾次以後，從此老死不相往來，而我父親確實也欠了韓家天大的恩情，害得韓家長子為他而死，多年來壹直心懷愧疚，對韓老爺子處處相讓，畢竟韓家長子英年早逝跟父親有壹定的關系……”
　　葉歡沈默許久，嘆道：“……有才的人都死得早啊。”
　　沈篤義點點頭：“所謂天妒英才，便是如此了。”
　　葉歡看了他壹眼，說了壹句特多余的話：“三叔妳看妳，活得容光煥發的……”
　　沈篤義老臉頓時布滿了烏雲：“……”
　　……
　　平淡的說完兩個家族之間的往事恩怨以後，終於點到了正題。
　　沈篤義直視葉歡，淡淡道：“葉歡，韓夭是妳的未婚妻。”
　　葉歡兩眼徒然睜圓，耳膜仿佛被重鼓震了壹下，嗡嗡作響。
　　屋內死壹般的寂靜……
　　良久，葉歡嗤了壹聲，笑道：“三叔今兒叫我來給妳逗樂子？”
　　沈篤義淡然道：“我的公務很繁忙，沒時間跟妳逗樂。”
　　葉歡漸漸笑不出了。
　　“妳是說真的？”
　　“真的？”
　　“誰決定的？”
　　“沈家成員壹致決定。”
　　“誰決定誰去娶她，跟我沒關系。”
　　“葉歡，妳是沈家的長房長孫，家族的決定妳必須遵從。”
　　葉歡冷笑：“這條寫進國家憲法了？”
　　沈篤義道：“這條寫進家法了。”
　　“沈韓兩家不是冤家嗎？怎麽又突然想變親家了？”
　　“此壹時也，彼壹時也，時代在進步，兩家的關系也要進步，大家都有著共同的利益訴求，冤家變親家也很正常，人是壹種很現實的動物，但為利益故，就算是不共戴天的殺父仇人，也會親親熱熱的走到壹起，更何況沈韓兩家當年那件舊事並不是什麽解不開的死結。”
　　葉歡若有所思：“這就是所謂的家族聯姻吧？為了家族的利益？”
　　“妳可以這麽理解，這是事實。”沈篤義很坦然的承認了。
　　“如果我不答應，妳們會把我怎樣？”
　　沈篤義淡淡壹笑：“由不得妳不答應，葉歡，妳回沈家沒多久，也許妳只看到了沈家的表象，事實上，長輩們做出的任何決定，沈家子弟們是絕不能違抗的。”
　　葉歡冷笑：“我父親好像違抗過。”
　　沈篤義坦然點頭：“不錯，他違抗過，不顧家中反對，娶了出身貧寒的妳母親，但是他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包括妳們壹家三口差點丟了性命，他的親生兒子顛沛流離二十年，以及差點失去了家主的位置等等，都是他付出的代價之壹。”
　　“我不答應！”
　　“葉歡，我今天叫妳過來，是通知妳這件事情，而不是來跟妳商量的。”
　　“我已有未婚妻了，她叫南喬木。”
　　沈篤義淡淡點頭：“我知道她，那個和妳青梅竹馬壹起長大的女孩兒，沒關系，這並不沖突，以後韓夭做大，那個女孩兒做小……”
　　葉歡眼睛睜得越發大了。
　　沈篤義微笑道：“豪門婚姻，看重的是這種聯姻方式，需要的是既定的事實，只要妳娶了韓夭，妳在外面找多少女人都沒關系，事實上，豪門子弟很少有只對妻子壹人忠誠的，手握權勢財富，又是鮮衣怒馬翩翩少年郎，怎麽可能抵擋得住外面紙醉金迷，風花雪月的誘惑呢？”
　　沈篤義笑得很和善，可看在葉歡眼裏，他的笑容就像誘拐未成年正太逛窯子的老嫖客，那麽的刺眼，汙濁。
　　“所以，娶了韓夭對妳的人生而言，並沒有任何妨礙，只會有好處，韓家也是京中望族，妳若成了韓家女婿，背後無疑便有了沈韓兩家的背景為妳撐腰，可以說，如果妳想在京城學螃蟹壹般橫著走路，相信也沒人管妳。”
　　葉歡緩緩搖頭，語氣堅硬如鐵：“不，我要娶的是喬木，這輩子我只娶她。”
　　沈篤義皺眉道：“南喬木只是壹個身世空白的貧寒丫頭，娶她對妳有何益處？她能給沈家帶來任何助力嗎？”
　　葉歡怪異的瞧著他，沈默片刻，緩緩道：“三叔，雖然妳這把年紀比我大多了，我還是不得不給妳上上課……壹個男人娶壹個女人，他的理由並不是看女人能給他帶來多大的好處，提供多少助力，男人娶女人，唯壹也是正常的理由，只能是因為他愛那個女人，想和她壹起過壹輩子，和她結婚，洞房，生娃，余生盡歡，三叔，這是世上最簡單的男女相悅的道理，您難道不懂嗎？”
　　沈篤義冷笑：“我當然懂這些道理，不過，身在豪門，婚姻是維系利益的壹種形式，妳說的男女相悅之情，豪門之內根本行不通。”
　　葉歡憋了滿肚子的火氣終於爆發了。
　　猛地壹拍茶幾，葉歡大吼道：“什麽狗屁豪門，老子根本不稀罕，妳去跟沈家上上下下的混蛋們說，就說我葉歡不侍侯了！把我從族譜裏除名吧，老子回寧海過我自己的日子去，那姓韓的娘們兒，妳們誰愛娶誰娶去！”
　　沈篤義臉色頓變，起身指著他怒道：“妳……妳這是忤逆！”
　　“哈——啐！”葉歡朝地上狠狠吐了壹口濃稠的口水。
　　這就是他的回答。
　　然後葉歡站起身，頭也不回的往門外走去。
　　沈篤義氣得渾身瑟瑟發抖，看著葉歡背影的眼神充滿了怨毒。
　　“妳，站住！……把妳剛剛偷我的鼻煙壺還回來，當我是瞎子嗎？”
　　葉歡身形壹滯，然後把頭壹甩，重重壹哼，仿佛什麽都沒聽到似的，以壹種高傲的姿態擡頭挺胸，昂首闊步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