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四十四章 泰王

　　方錚跑出了兩條街才忽然停住，他覺得這事兒不對，這是我的家，我跑哪去？再說了，本少爺身上只有十幾兩散碎銀子，小公主能拿我怎樣？正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小公主再厲害，此時也不可能在我身上榨出什麽油水呀。
　　想到這裏，方錚像吃了顆定心丸似的，大搖大擺往回走。他決定用實際行動告訴小公主，壹個窮人，她是沒辦法要到任何好處的。前世不是有壹姓馬的老頭兒說過嗎？“無產者失去的只是鎖鏈。”這句話的意思，跟“死豬不怕開水燙”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小公主正坐在方府大門的門檻上等著方錚，她的眼睛睜得大大，肉乎乎的小手托著圓潤的小下巴，像極了放學後坐在家門口等父母下班回家的乖寶寶。
　　只有方錚知道，這位貌似乖巧純真的寶寶，其實比刺客更可怕，刺客頂多只是要他的命，可這位小公主殿下要的，是比他命還重要的銀子。在方錚眼中，小公主的危險系數明顯比刺客要高好幾個等級。特別是她旁邊擺的那個小箱子，就像個核彈引爆器，壹旦舉起，只能破財消災。
　　小公主見到方錚，清澈烏黑的大眼睛霎時亮了，面帶喜色，眼含期盼，如同看到壹臺人形提款機渾身閃耀著金光，向她緩緩走來……
　　方錚被她欣喜的眼神盯得毛毛的，不自禁打了個冷戰，這眼神怎麽叫人滲得慌？
　　恭敬的彎腰施禮：“微臣見過長樂公主殿下。”
　　小公主沒理會他施禮，站起身來飛快的跑到方錚身邊，拉著他坐到了門檻上，然後肉乎乎的小手費力的在方錚的肩膀上揉按捶打，語氣中帶著幾分諂媚：“方大人……啊不，姐夫辛苦了，累不累？本宮幫妳解解乏吧……”
　　方錚心裏跟明鏡似的，這算是VIP客戶的待遇了吧？當朝最小最受寵愛的公主殿下親自給五品閑官按摩捶背，其用意，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這小屁孩才五歲啊，打哪兒學來這套討好人的手段？並且還運用得如此嫻熟，連方錚自己這個擅長馬屁的人都不得不佩服萬分。
　　急忙拉過小公主的手，方錚苦笑道：“公主殿下，您別忙活了，今兒您只怕得空手而回，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微臣為了您的嫁妝，可謂是仁至義盡，肝腦塗地了……”
　　見小公主壹臉猶疑不信之色，方錚很光棍的站起身來，大方的擺出個“大”字形狀，“不信的話妳搜。”
　　小公主還真不客氣，聞言馬上就開始在方錚身上拍拍打打，東掏西摸，渾然不顧大門內方家的眾下人目瞪口呆的眼神。方錚心裏嘆了口氣，這叫什麽事兒呀！本少爺這面子今兒可算是丟得不能再丟了。大庭廣眾之下，被壹個五歲的小女孩摸來摸去，還不能朝她發火，誰知道會不會傷害她幼小而脆弱的小芳心？若給她的兒童時代蒙上了陰影，自己豈不是壹輩子都被她恨得死死的？
　　小公主忙活了半天，只搜出了十幾兩散碎銀子，失望的將它們扔進了募捐箱，方錚壹陣齜牙咧嘴，這下好了，本少爺算是徹底的身無分文了……
　　恨恨的瞪著方錚，小公主嘟起了嘴：“妳怎麽會沒錢了呢？哥哥說，妳們家是我朝最有錢的人家，只管要便是了。”
　　方錚聞言大怒，這是哪個王八蛋哥哥說的？有錢也是我家的，又沒欠妳，憑什麽白給妳呀？這不是給小孩子煽風點火麽？
　　深深呼吸了幾次，方錚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堆出壹張自認親切和藹的笑臉道：“公主殿下乖，跟我說說，這是妳哪位哥哥告訴妳的呀？”
　　如果小公主說是胖子的話，方錚會毫不猶豫的抄把菜刀沖進福王府去，跟他拼了！
　　小公主顯然對他這張假笑的臉很不感冒，聞言撇了撇嘴，將小腦袋扭到了壹邊，嘴裏咕噥道：“是我泰王哥哥說的……”
　　泰王又是誰？方錚楞了楞，發現自己竟然對這位泰王壹無所知。照小公主的說法，這位泰王殿下恐怕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哪有攛掇小孩子跑別人家門口敲詐的道理？
　　方錚蹲下身子，笑瞇瞇的摸了摸小公主的頭頂，“公主殿下，悄悄的告訴我，妳的泰王哥哥是不是壹眼見到便覺得他這人特壞，砍壹百回腦袋都不算冤枉他的那種人？”
　　小公主氣憤的瞪著他，鼓著胖乎乎的小臉還沒開口，大門後便有壹個低沈略帶磁性的聲音笑道：“本王可沒長壹百個腦袋讓人砍，呵呵。”
　　方錚壹驚，趕緊站起身來，卻見胖子和壹個身材略高的年輕男子走了出來，兩人的臉上都帶著溫和的笑容。
　　方錚趕緊迎上前去，口中道：“見過福王殿下……”有外人在場的話，方錚還是很給胖子面子的。
　　胖子憨厚的笑道：“免禮，來，認識壹下，這位是我的三皇兄，泰王殿下。”
　　方錚心中又是壹驚，趕緊朝泰王施禮道：“微臣方錚，拜見泰王殿下。”
　　是了，胖子是福王，是皇上的第四子，那麽這位泰王便是老三了，不知他是不是和胖子壹個媽生的，所謂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人是人他媽生的，妖是妖他媽生的……
　　眼前的泰王看起來便比胖子賞心悅目多了，外貌生得堂堂正正，穿著壹身普通的黑色儒衫，穿衣佩飾華貴而低調，手中不停把玩著壹柄描著金線的折扇，嘴角噙著幾分熱情又不失風度的微笑，其風流倜儻之態，往街上壹站，肯定能風靡萬千無知少女。
　　方錚眉頭壹皺，凝神暗忖：此人之帥，數遍天下，怕是只有本少爺才能與他壹爭長短了。
　　虛扶了壹把，泰王爽朗的笑道：“早聽說方大人之大名，如雷貫耳，大人為我華朝立下不少蓋世奇功，本王不才，央了四弟，求他與本王引見壹番，來得冒昧，還望方大人莫要怪本王失禮才是。”
　　方錚眼角瞥了壹眼胖子，見他仍是憨憨的笑著，無害而單純，臉上毫無異色。
　　方錚只好客氣道：“泰王殿下謬贊了，微臣不學無術，資歷淺薄，立下這所謂的功勞全都是靠著運氣，實在是慚愧得無地自容啊！”
　　胖子笑道：“得了，妳們也別亂謙虛了。方兄，我的這位三皇兄自小聰穎好學，過目不忘，又喜遊歷天下，寄情山水，故而常不在京城。這不，昨日他剛回來，便請我為他引見壹下妳，這下妳們算是認識啦，呵呵。”
　　方錚點頭，明白了，原來這位泰王跟我壹樣是個浪蕩子，沒事喜歡瞎跑，難怪穿越到現在大半年了，卻從沒見過這位王爺。
　　“方兄，三皇兄與我從小壹起長大，相交甚厚，而且秉性溫和，有君子之風，妳可放心壹交。”胖子又笑呵呵的補充道。
　　方錚趕緊點頭，忽然感覺有人扯自己的衣角，低頭壹看，正是小公主。她見三人站在大門口聊得興起，好象忘了她這位身份高貴的公主殿下，不由大是不滿，見大家都望著她，小公主氣乎乎的雙手叉腰，奶聲奶氣的大聲指責道：“妳們怎麽可以把本宮忘了？”
　　三人失笑，方錚彎腰將小公主抱起，笑道：“微臣怎敢忘了公主殿下呢？公主殿下不是想要嫁妝麽？要想將募捐事業做大做強，光找微臣壹人可不行。微臣教妳個辦法，帶上幾名侍衛，挨家挨戶的去那些王公大臣家串門子，記得抱上妳這個破……咳，抱著箱子去，誰敢不給，就叫侍衛打他屁股！這叫增進皇族與大臣之間的感情，很有意義的哦。嗯，微臣建議公主殿下先去拜訪壹下潘尚書，他家的錢堆得庫房都放不下了……”
　　小公主聞言大喜，大大的眼睛冒著興奮的光芒，似乎為自己的募捐事業進入了嶄新的起點而欣喜不已。泰王與胖子則面面相覷，不停的擦著腦門的冷汗……
　　方錚與小公主笑鬧了壹會兒，卻猛然驚覺大家都還站在大門外，實在是怠慢了，忙放下小公主，肅手相請。
　　泰王擺擺手笑道：“免了，今日進宮見父皇，父皇正提及要給方兄送些奏折來，本王想正好要來拜訪妳，便主動討了這份差事，呵呵，看來妳晚上還有公務要忙，本王便不打擾了，今日只是來認個門，以後大家多走動走動。呵呵，告辭了。”
　　說完泰王抱起了小公主，當先行了出去。
　　胖子朝方錚眨了眨眼，笑道：“方兄，三皇兄對妳印象不錯，妳們卻是可以多來往來往，呵呵。”
　　拍了拍方錚的肩膀，胖子也告辭而去。
　　方錚佇立在門口，看著泰王與胖子的車駕緩緩行遠，臉上不由露出幾分玩味的笑容，泰王這個人，很有點意思……這段日子自己好象認識了不少有意思的人，蕭懷遠算壹個，泰王算壹個，如今本少爺的生活，算不算是豐富多彩了？
　　方錚壹個人玉樹臨風般在大門口站了許久，忽然如夢初醒，著急忙火的追著泰王的車駕大喊道：“哎，泰王殿下，妳不是說給我送奏折的麽？奏折呢？”
　　正追著車駕跑呢，無端端的，斜刺裏忽然竄出壹個人來，攔住了方錚的去路。方錚定睛壹看，卻是溫森。
　　四下張望了壹會兒，方錚納悶道：“……妳從哪兒冒出來的？遁土？還是禦劍飛行？”
　　溫森笑道：“屬下幹的就是這種潛伏暗探的事兒，自是有辦法的。方大人不用追了，奏折在屬下身上。”
　　說著解下身上背著的包袱，遞了過去。
　　方錚壹邊接過，壹邊疑惑道：“皇上無端端的給我奏折看幹嘛？這不寒磣人麽？那些寫奏折的大臣我都不認識呢。”
　　溫森笑道：“大人莫疑，屬下會為大人解惑的。”
　　拍了拍溫森的肩膀，方錚笑道：“總不能站在外面討論國家大事吧？走，到我家裏去，今兒我這上司好好請妳喝壹頓……”
　　溫森忙道謝不已。
　　“不白請的啊，下月妳得在邀月樓回請我壹頓……”
　　“……”
　　回到自己的小院，方錚大聲吩咐小綠擺上菜肴，然後又派小五去老爹的地窖裏，偷了兩壇方老爺珍藏的三十年陳女兒紅。兩人在閃爍的燈光下，邊吃邊喝，順便討論著奏折裏的事。
　　這次的事情有點大，是關於江南稅銀被傾吞占用壹事，嘉興知府李懷德密奏，言及今年江南的夏稅，江南七府除嘉興府外，六府的知府互相串聯勾兌，私改帳薄和戶籍，謊報虛報實收稅款，私下裏傾吞貪墨，數目巨大。據說還牽涉到了京城的朝中重臣，甚至是……皇子。
　　壹些風聞言事的言官們不知從什麽地方也聽到了風聲，有十幾位言官上奏，請皇上徹查處置。
　　“這關我什麽事？銀子又不是我貪的，我倒是想，皇上不給我機會呀……”方錚弄明白整件事後，不明所以的道。
　　溫森擦著汗道：“……這個，方大人，皇上是希望您看看這些奏折，了解整件事的過程，皇上有旨，盡快將咱們的這個機構發展起來，然後第壹個任務便是去江南暗中調查此案，此案牽涉很廣，如今咱們只有幾十個老弟兄，怕是勝任不了啊。”
　　方錚點點頭，笑道：“了解了解，查案嘛，不就那麽回事，來來來，咱們喝酒，大晚上的別談公事，列寧同誌說得好：‘不會休息，就不會娛樂’嘛……”
　　“方大人，列寧是誰呀？”
　　“哦，妳不認識，是我壹哥們，關系特鐵……”
　　兩人在皎潔的月光下，妳壹杯我壹杯的喝開了。與下屬打好關系，這是人際關系中非常重要的壹環，以方錚這種外向的性子，肯定得好好拉攏壹番。兩人壹起說說笑笑，聊了些趣事，溫森受此禮遇，倍感榮幸，言辭之間屢屢向方錚表示願意效犬馬之勞雲雲。
　　最後兩人都喝醉了，溫森踉蹌著告辭回了家，方錚則趁著醉意，大吃了小綠幾把豆腐，惹得小綠羞惱不已，欲好好教訓他壹頓，見方錚醉醺醺的模樣可笑又可憐，嬌嗔著狠狠捏了壹下方錚的鼻子，自去端水與方錚凈臉。
　　方錚卻揣著十幾本奏折去了書房，醉眼朦朧之中，提起筆不知所雲的在奏折上寫寫畫畫壹番，終於抵不住洶湧而來的睡意，壹頭趴在書桌上沈沈睡去……
　　第二天醒來，方錚發現自己睡在了床上。不用問，肯定是貼心的小綠怕自己著涼，於是費力將他抱上床的。卻不知她有沒有趁本少爺酒醉非禮我……
　　方錚現在頭疼欲裂，腦袋裏像是有幾百個小人兒在敲鼓似的，疼得恨不得將頭砍下來才好。
　　小綠服侍他洗漱過後，宮裏來了個小黃門，傳皇上的旨意，命他帶上昨晚送來的奏折速速見宮，方錚不敢怠慢，趕緊將攤滿壹桌的奏折胡亂壹收，尋了個包袱裹好，便隨著小黃門進宮了。
　　禦書房內。
　　皇上含笑與方錚寒暄了壹番後，說到了正題。
　　“這次李懷德的密奏讓朕非常惱怒，只是他的奏折中卻沒有掌握實際的證據，所言所寫，盡是壹些捕風捉影的傳聞，當然，也不能排除李懷德有誣構大臣的嫌疑，所以，朕希望妳盡快將這個機構建立起來，然後馬上趕赴江南，壹定要將此事查得清清楚楚，不論牽涉到誰，哪怕是朝中重臣，都壹律查辦！哼！敢貪朕國庫的銀子，就得付出慘重的代價！”皇上虎目生威，眼中殺意迸現，令方錚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
　　“微臣壹定盡力辦妥此事，請皇上放心。”
　　皇上滿意的點頭，笑了笑，隨手翻開昨夜送予方錚研究的奏折，接著皇上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啪！”皇上龍顏大怒，狠狠的拍了壹下龍案，怒道：“方錚妳這個……這個混蛋！”
　　方錚嚇得壹縮脖子趕緊跪了下去，心中郁悶不已，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好好的我招妳惹妳了？幹嘛罵人呢？
　　“妳……妳……妳在奏折上胡寫了些什麽？”皇上氣得眉目壹陣抖動，連龍體都在輕微的顫動著。
　　“我沒寫……”話說到壹半方錚住了嘴，他忽然想起，昨晚喝醉之後，自己確實在書房“研究”奏折來著，而且好象還提筆寫了幾個字，不過……我怎麽寫到奏折上去了？
　　“哼！妳給朕解釋解釋，何謂‘樓主是腦殘’？”皇上重重的拍著奏折，怒聲問道。
　　“啊？”方錚大驚，我怎麽會寫這個？
　　“還有，何謂‘樓主的腦袋被門夾過吧？’此話又是何意？”
　　“這個……‘樓主’的意思是……”方錚擦著滿腦門的汗，他覺得很難向皇上解釋，幾百上千年後有個叫“論壇”的東西，而且論壇裏有壹種叫“帖子”的東西……
　　“還有，何謂‘好帖，大家頂啊！’？何謂‘看帖回帖是種美德’？何謂‘沙發’，‘板凳’‘地板’‘地下室’……妳說說！妳在朝廷大臣給朕的奏折上亂七八糟寫的是什麽東西？”皇上怒不可遏道。
　　亂了亂了，皇上說壹句，方錚的頭便低壹分，說到最後，方錚的腦袋已經可以夾在褲襠裏了。
　　這個……玩笑開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