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方少回京

　　數千士兵收起刀槍弓箭，排成整齊的隊列，有條不紊的朝山下走去。
　　這次剿匪雷聲大，雨點小，大家除了吆喝了兩嗓子，端著兵器擺擺樣子外，基本什麽都沒幹。倒是看了方大人與公主殿下的壹出團圓好戲，下山的路上，士兵們交頭接耳的討論著，隊伍裏不時還發出幾聲善意的輕笑。
　　長平和她的侍衛們走在隊伍最末。
　　女侍衛統領回頭瞄了幾眼，面帶忿忿的向長平稟報道：“殿下……駙馬爺和那女土匪說著話呢，您怎麽不……”
　　長平頭都沒回，淡淡道：“我知道。不必管他，我們在山下等他便是。”
　　“可是他……”
　　長平嘆了口氣，幽然道：“想要收住男人的心，妳就不能將他管得太死，否則，這個男人會離妳越來越遠，遲早會跑了的……這個道理，等妳成親後，自然會明白。”
　　女侍衛不甘的再瞄了壹眼，終於不說話了。
　　山寨大門前。
　　方錚和羅月娘對視著。其余的土匪見官兵沒有動武，不由暗自慶幸，又見當家的與二當家之間氣氛詭異曖昧，於是大夥兒互相打了個眼色，閃人了。
　　羅月娘定定的註視著方錚，看著他那副賊頭賊腦，眼珠子時刻骨碌的轉著，像個隨時等著機會偷人錢包的模樣，她不由得有幾分好笑，也有幾分感慨。——此人，居然真是朝中二品大臣？羅月娘經常下山踩點，方錚的名號她自然也是聽過的。為朝廷獻策計退突厥大軍，又代表朝廷與突厥使者談判，為華朝爭足了面子，占足了便宜，後來潘文遠叛亂，方錚又單槍匹馬混出已被叛軍攻占的京城，調來勤王大軍，掃除了叛亂……
　　關於方錚的這些故事早在民間膾炙人口，不少茶館酒樓的說書先生，已將方錚的這些事跡編成了段子，分成了章回，壹段壹段的說得煞有其事。不謙虛的說，如今華朝之內，沒聽過方錚名號的百姓，還真不多了。
　　在她的印象中，人們所推崇傳頌的那個方錚，應該是個滿身正氣，壹臉剛直的少年老成之人，他有著沈穩的外表，有著機智而敏捷的談吐，有著能洞察壹切陰謀的銳利目光，他所在的每壹個地方，都會獲得所有人的誠心拜服，他永遠都應該是人群中的焦點，永遠都應該閃閃發光，而不是……
　　而不是百無聊賴的當著壹名美貌女子的面挖鼻孔，挖完還搓成球彈出去。——這個骯臟而又頑皮的混蛋！
　　羅月娘見方錚這副欠揍的模樣便氣不打壹處來，老天瞎眼了！怎能將壹個人生成這副德性？還將世間壹切高上的榮耀全都加於他的頭上，百姓口中爭相傳頌的英雄如果都是這副模樣，多少人對英雄的憧憬會化為飛灰？
　　“妳……妳就沒什麽跟我說的嗎？”羅月娘俏目冒火的瞪著方錚道。
　　方錚壹楞，收回了挖鼻孔挖得正爽的手指，愕然道：“呃……說什麽？要妳現在嫁給我，我估計我老婆暫時還不會答應……”
　　羅月娘大怒道：“混蛋！誰說要嫁給妳了？老娘為什麽要嫁給妳？”
　　方錚猥瑣的朝她擠了擠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悄聲道：“咱們都壹起睡過了，妳不嫁我還嫁誰？別說妳還想嫁趙俊那小白臉啊，那種沒用的東西哪點像男人？”
　　羅月娘怒聲道：“老娘嫁誰用得著妳管麽？妳是我什麽人？”
　　方錚聞言臉色壹變，眼神忽然間充滿了悲傷，就這樣淒然望著羅月娘，悲聲道：“當家的，難道……難道妳還真的要嫁給別人不成？”
　　羅月娘哼道：“那當然！”
　　方錚像受了什麽打擊似的，癡癡的看著羅月娘，語氣飽含深情道：“……如果愛，請深愛！這壹刻，我淚流滿面……”
　　羅月娘愕然道：“妳……妳在說什麽？”
　　方錚沒管她，繼續深情的吟道：“……雖然我不止壹次的對自己說過：‘當家的，妳壹定要幸福哦！’，可，妳是風壹樣的女子，粉碎了我優雅的尊嚴，讓我如煙花般寂寞……”
　　羅月娘抓狂道：“拜托妳說句人話行嗎？”
　　“……嫁給我好麽？當家的，青龍山會有男土匪替我愛妳麽？”
　　眼見羅月娘已呈現暴走的跡象，方錚趕緊將深情的表情壹收，嘿嘿笑道：“當家的別介意哈，剛才我在念詩來著……”
　　“妳那莫名其妙的幾句話是詩？”羅月娘滿臉鄙夷的嗤道。
　　方錚點頭道：“當然是詩，不過那是別人寫的，詩人外號‘腦殘居士’，嗯嗯，是個狠角色……”
　　羅月娘手撫額頭無力的嘆了口氣，我就不該跟他提這話茬兒……
　　似乎有很多話想跟他說，話到嘴邊，羅月娘卻壹句都說不出口，看著方錚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羅月娘心中如同壓了鉛塊壹般沈重。
　　他是什麽人？是萬眾矚目的英雄，是皇帝最重視的臣子，高官厚爵，扈從如雲，他也是公主的夫君，這樣的人，會在乎自己這麽壹個小小的粗鄙不堪的女土匪麽？更何況這個女土匪還有未婚夫，他若想要女人，在繁華似錦的京城裏，想必勾勾小手指便有成千上萬的女子願意自薦枕席吧？
　　那他為何還來招惹我？為何遲遲不肯下山離去？為何阻擋官兵們的剿匪行動？他對我……應該是有意的吧？
　　羅月娘壹時思緒紊亂，煩惱的咬了咬下唇，瞪著方錚道：“妳……妳還不滾下山去？莫非還等我送妳麽？”
　　方錚笑了笑，朝她眨著眼道：“我這就走，嘿嘿……”
　　“妳！妳這個……”羅月娘聞言頓時氣苦，這個沒良心的，竟然說走就走，沒有壹絲壹毫的留戀，天下男子皆是負心薄幸之輩，此言果然不虛。
　　方錚還真的說走就走，頭也不回的往山下走去。
　　羅月娘滿臉幽怨氣憤的看著方錚的背影，俏目壹紅，晶瑩的淚珠兒霎時溢滿眼眶。
　　方錚走了兩步，卻忽然回過頭來，朝羅月娘嘻嘻壹笑道：“……對了，當家的，我住的那間房子給我留著，別讓別人睡啊。我過些日子會再回來的……”
　　羅月娘聞言壹怔，幽怨之色忽然完全變作滿臉喜悅，那充滿怨婦味道的淚珠兒瞬間也不見了蹤影，羅月娘朝著方錚呸了壹聲，翻了個嬌俏的白眼，哼聲道：“妳愛回不回，我才懶得管妳！”
　　方錚瞧著羅月娘那張充滿喜悅的臉孔，心中壹暖，嘴壹張，便想告訴她，他已派了影子屬下在匪窩外潛伏，擇機劫走趙俊。
　　可轉念壹想，當著人家未婚妻的面，堂而皇之的通知她，我要劫走妳的未婚夫，這個……是否不太妥當？
　　想到這裏，方錚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就當是趙俊自己走丟了吧，青龍山這麽大，趙俊那家夥智商又那麽低，走丟了很正常嘛。——哎，我真是壹個善良的人啊！
……
　　方錚獨自走到山腳，長平和官兵們都在等他。
　　見方錚下山，長平迎上去，鼻子皺了皺，醋意盎然的道：“纏綿完了？又不是生離死別，至於這麽依依不舍的嗎？”
　　方錚壹本正經的道：“胡說！誰說我跟她纏綿來著？我是在向她交代下壹階段青龍山打劫事業的發展方向，給兄弟們謀壹個錦繡前程！”
　　長平哈哈大笑，輕輕踢了他壹腳，嗔道：“妳才胡說！土匪的錦繡前程是什麽？還是土匪吧？”
　　方錚已到，數千官兵便向京城開拔而去。
　　路上方錚走到馮仇刀身邊，擠眉弄眼的悄聲道：“馮大哥，多虧妳給我出的主意救場哈，不然這倆婆娘真掐起來，我可收拾不了，小弟這廂謝過了……”
　　誰知馮仇刀壹翻白眼，瞧也不瞧方錚，嘴裏喃喃道：“我什麽都沒做，這人幹嘛要謝我？真奇怪，這人莫非有病？……”
　　方錚愕然，看不出馮仇刀這個平素以冷硬鐵血聞名的家夥，居然如此蔫兒壞，想必他年輕的時候也是個難纏的主兒……
　　壹行人浩浩蕩蕩走到徐州府城外時，天色已晚，馮仇刀傳令全軍就地紮營，待天明再行軍。
　　徐州知府宋浩聞訊親自出城迎接，當然，主要是拍方侯爺和公主殿下的馬屁，並殷勤的請求公主殿下和駙馬爺入城歇息，被方錚拒絕。宋知府拗不過方錚的堅持，只好隨他去了，不過宋知府為官多年，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見方錚和公主不肯入城，又命民夫擡來美酒肉食犒軍，然後全城大小官員出動，朝著方錚大拍特拍馬屁。
　　許久不曾享受過被人拍馬屁滋味的方錚樂得眉開眼笑，連連誇贊徐州知府懂事，有前途，於是在壹片互相吹捧聲中，方錚笑瞇瞇卻又不動聲色的收下了不少官員送上的賄賂，直恨得壹旁的長平牙癢癢，官員們走後，長平便沖上去朝著方錚壹陣狂風暴雨般的拳打腳踢，直揍得方錚哀叫連連，壹想到今晚不大不小發了筆小財，方錚又覺得便是受了這頓拳腳也值，這叫什麽？痛，並快樂著……
　　第二日官兵開拔的時候，宋知府出來送行，並連聲道歉，說前些日子不知被哪裏來的賊人挖斷了徐州府附近新修的官道，弄得要去京城還得繞壹大圈路，宋知府表示會抓緊時間征調民夫搶修官道。
　　方錚面色赧赧，隨即板著臉吩咐宋知府，不必勞民傷財，官道斷便斷了，反正有別的路走，繞個圈子而已，有多大關系。
　　宋知府滿頭霧水，又不便詢問原由，只得連聲答應下來。
……
　　回到京城時已是入夜時分，馮仇刀命五千龍武軍回軍營駐紮，又調了數百名士兵護送方錚和長平入城。
　　剛到城門口時，便有士兵來報，城門處有人在迎接他們壹行。
　　方錚趕緊急走幾步，卻見黑乎乎的城墻吊橋下，壹群人靜靜的站著不動，為首之人身材肥胖，個人微矮。方錚凝目望去，不由大喜，沖上前去大叫道：“胖子！”
　　迎接方錚壹行的正是福王胖子，聽見方錚的聲音，胖子頓時壹個激靈，隨即像只巨大的肉球壹般，朝方錚滾了過來。
　　兩人在吊橋下見了面，胖子見方錚安然無恙，不由小淚縱橫，哭得那個委屈勁兒，直叫方錚心中也揪了壹把辛酸淚。
　　“嗚嗚……方兄，妳可算平安回來了！嗚嗚……”胖子毫不講究的用他造價昂貴的王袍衣袖擦著滿臉的鼻涕眼淚。
　　“妳若再不回來，我可就沒了指望了呀！嗚嗚……”
　　方錚奇怪的笑道：“我離開京城也沒幾天呀，妳表現得這麽熱情，至於麽？”
　　胖子壹邊流眼淚壹邊拍著大腿嘆道：“妳是不知道，妳失蹤之後，朝堂上簡直是地龍翻身，雞犬不寧呀……”
　　長平在壹邊不滿的插嘴道：“妳們非得站在城門樓子下敘舊麽？哥哥，天色已晚，妳讓我們回家先喘口氣兒行嗎？公公婆婆可還惦記著他呢。”
　　胖子壹窒，忙道：“那是應該，方兄，趕緊回家給伯父伯母報個平安，妳這壹遭可嚇壞我們了……不管怎麽說，平安就好，平安是福啊，呵呵，咱們的事兒明日再說也壹樣。”
　　這時胖子身後的壹群人見機竄了出來，熱情如火的朝方錚和長平施禮，方錚壹看，卻見這些人都是朝中同僚，聽說方侯爺平安回京，特來城門口迎接侯爺和公主大駕。
　　方錚壹邊客氣的跟眾人打招呼，壹邊朝城門走去，卻發現壹名臉色黝黑，面容沈毅的年輕將軍站在歡迎他的人群中，見方錚正奇怪的打量著他，這名將軍面無表情的朝方錚拱手抱拳，凜然道：“末將秦重，見過方將軍！”
　　方錚壹聽有人稱他為將軍，頓時樂了，虛榮心大大滿足，不由笑道：“哎，秦將軍認識我？”
　　胖子在壹旁愕然道：“……妳不認識他？”
　　方錚撓了撓頭，始終想不起自己什麽時候認識這麽壹位將軍，而且他幹嘛稱自己為將軍呢？滿朝官員，不是稱方大人，便是稱方侯爺，被人稱方將軍倒是頭壹回。
　　胖子見方錚茫然的神色，不禁嘆息著搖頭道：“悲哀呀！連妳自己的屬下都不認識，咱們這京城的城防可真夠懸的……”
　　“秦將軍是我的屬下？”方錚愕然問道。
　　胖子仍在嘆氣：“秦將軍乃京城守備副將，而妳，方將軍，是父皇任命的京城守備將軍，秦將軍可不正是妳的屬下嘛……”
　　方錚恍然的壹拍額頭，嘿！自從接過守備將軍的職務以來，自己根本沒上過心，所謂守備，更是連京城城防軍的營地都沒去過，壹個手下的將士都不認識，老子這將軍當得可真夠馬虎的。
　　再仔細打量了幾眼秦重，方錚發現他對自己態度雖說夠恭敬，可臉上表現出來的神色，卻頗有些不以為然，眼中不時閃過的幾分不屑，甚至還有壹絲仇視的意味。
　　方錚壹楞，暗忖道，我沒得罪過他吧？這個叫秦重的家夥幹嘛這副德性？莫非我無意中調戲過他老婆？不能夠呀！本少爺很久沒調戲過婦女了……
　　接著方錚腦中靈光壹閃，哎喲！秦重，他不是太子的心腹將領嗎？潘尚書在天牢裏給自己提供過壹份太子軍中勢力的名單，其中好象就有秦重的名字。嘿，這倒巧了，他竟鬼使神差成了我的屬下……
　　人數眾多，方錚不及細想，眼神古怪的看了秦重壹眼後，方錚便又跟下壹位官員熱情的打起了招呼。
　　壹行人互相打了個招呼便待進城，忽然壹輛馬車駛出城來，在他們面前停住，方錚和胖子壹楞，接著便看見宮裏的曹公公皺著眉，揉著腰，哎喲叫喚著從馬車裏爬了出來。
　　方錚愕然道：“喲，這不是曹公公嗎？多日不見，您這身子骨兒可愈見硬朗了呀。”
　　胖子和眾官員也趕緊笑著向曹公公打招呼。
　　曹公公恭敬的朝胖子行了禮，這才向方錚笑道：“硬朗什麽呀！坐個馬車都差點兒把咱家這身老骨頭給顛散架嘍……”
　　隨即曹公公壹臉喜色的道：“恭喜方侯爺，賀喜方侯爺，侯爺平安無事，實乃我華朝之福呀！日後侯爺必能加官晉爵，此乃福報也。”
　　方錚哈哈大笑，接著不動聲色的塞了壹張銀票給他，低聲道：“不知公公出宮是為了……”
　　曹公公接過銀票，老臉笑得像壹朵綻放的菊花，對方錚更是客氣了幾分，聞言笑道：“奉皇上口諭，方侯爺進京之後，即刻入宮面聖，不得怠慢。”
　　方錚壹楞，為難的看了長平壹眼，訥訥道：“可是……我還沒回家呢，總得先拜望壹下老父老母再進宮吧……”
　　長平在旁邊壹嘟嘴道：“就是，父皇壹點都不體諒人家，都還沒入城呢，就急著宣他進宮，有什麽事兒明天再說不行嗎？”
　　曹公公陪笑道：“這個……咱家也是奉的皇上旨意，侯爺就別讓咱家為難了，您還沒進城便蒙萬歲爺寵召，這可是別的大臣求都求之不得的恩典吶，進宮面聖其實也就壹會兒的事，用不了多久便出來了……”
　　方錚嘆了口氣道：“得了，進宮吧，誰叫他是我老丈人呢……”
　　於是方錚辭別了眾位來迎接他的官員，又讓長平和胖子先行回府，方錚便上了曹公公的馬車入了京城。
　　掀開馬車的車簾，看著京城內熟悉的大街小巷，方錚禁不住熱淚盈眶。
　　老子終於活著回來了！自從上次被羅月娘那小娘們兒敲了悶棍被帶出城，不知不覺已有半月，雖說只有半月，如今再踏京城，方錚竟有恍如隔世之感。此刻感慨良多，壹時唏噓不已。
　　曹公公也坐在馬車裏，笑瞇瞇的對方錚道：“侯爺這次失蹤，可謂歷經艱險，不過好在好人自有福報，來日侯爺必將更受皇上恩寵，有的大臣在朝堂之中熬了壹輩子，頭發胡子都白了，也未必能有侯爺今日之榮耀，侯爺入朝還不到壹年，已然是國之柱臣，很是難得呀，正所謂‘沙灘壹躺才半載，今日浪打我翻身’，侯爺端的官運亨通呀……”
　　方錚喜滋滋的聽著曹公公的奉承，樂得眉開眼笑，聞言驚奇道：“喲，看不出曹公公是個文化人呀，居然懂作詩？”
　　曹公公矜持的笑了笑：“略懂。”
　　方錚咂摸了壹會兒，忽然面色壹沈，道：“哎，曹公公，不對呀，……妳不覺得這句詩是形容王八的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