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2章 夜鳥驚飛

　　傑西卡和徐巧芯忙到了晚上十點多鐘，總算是把訂單全部整理好了，雙方簽了字，傑西卡把合同放進壹個文件夾裏，再把文件夾放進自己的包裏。
　　雙方所有的工作全部完成。
　　張晨叫上小武，四個人去龍翔橋的二盅排檔吃夜宵，傑西卡對這裏很感興趣，她還跟著徐巧芯壹起去菜場裏面買海鮮。
　　傑西卡和徐巧芯他們說，他們明尼阿波利斯美市是美國的內陸城市，平時很少能吃到新鮮的海鮮，要吃海鮮，她就會去紐約、舊金山或巴爾的摩，不過那裏的海鮮，好像也沒有這裏好吃。
　　張晨和徐巧芯小武說，當然沒有，我在紐約吃過幾次海鮮，我覺得美國人就是暴殄天物，他們什麽海鮮都是拿來煮的，怎麽可能會好吃？
　　吃完了宵夜，四個人走去仁和路，晚上的這個時候，西湖邊已經沒有什麽人，但來吃海鮮的人很多，他們來的時候，車開到了仁和路靠近西湖的路口，才找到停車的地方。
　　四個人回到車旁，張晨和徐巧芯小武說，妳們回去吧，壹點點路，傑西卡我送過去。
　　徐巧芯和小武上車走了，傑西卡上了張晨的車，張晨啟動車子，往前開到了湖濱路，想從湖濱路轉到平海路，送傑西卡回去。
　　車開到湖濱路和平海路的交界處，傑西卡拍了拍張晨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往右轉進平海路，手又朝著左邊的西湖劃了半圈。
　　張晨明白了，她這是要繞著西湖轉轉，張晨說好。
　　張晨開著車繼續往前，到了北山街左拐，過了望湖樓，開到北山街和石函路、白堤的那個交叉口，左轉上了白堤，過了斷橋往前開，到了平湖秋月門口，傑西卡示意張晨停車。
　　張晨把車停下，兩個人下了車，傑西卡深深地吸了口氣，張晨以為她接著要吶喊壹聲，但卻沒有。
　　深夜的西湖，杳無人跡，從黑暗深處，冷不丁這裏那裏，就會冒出壹聲的尖叫或吶喊，都是像他們這樣還在湖邊遊蕩的人，吵醒了西湖的沈寂，也給這深夜的西湖，帶來壹絲生氣和神秘，妳會禁不住想，這都是些什麽人，和自己壹樣，還在這西湖邊上吹風。
　　十壹月的杭城，空氣是清冽的，有些冷，但還沒有到凍骨的地步，這樣的冷風拂面，反倒會給人帶來壹種，剛剛出浴般的清爽和愜意。
　　兩個人很自然地朝對面的孤山後路走去，沿著北裏湖的這條湖畔小路，可以壹直走到秋瑾墓，上了孤山路繞回來，經過西泠印社、樓外樓和省博物館，走回到這裏，就正好把整個孤山繞了壹圈。
　　傑西卡走在張晨的左邊，她伸出手，挽住了張晨的手臂，張晨有些意外，卻馬上發覺，自己其實是有些期待的，張晨把胳膊緊了緊，夾住了她的手臂。
　　傑西卡的身子倚靠過來，隔著風衣，張晨也能夠感受到她身體的溫熱，加上她身上歐美人的那種濃艷的香水味，這壹切，都有壹種甜絲絲的味道，在這清冷的初冬，醞釀著壹種危險和誘惑，讓人禁不住會沈陷進去。
　　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這個時候，似乎也沒有必要說話，他們默默地往前面走著，風吹過北裏湖的壹大片殘荷，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有無數的人在交頭密語，他們在這窸窸窣窣的低語裏，連腳步都有些漂浮了。
　　張晨偷偷翕動鼻翼，傑西卡的氣息無孔不入，似乎把他們從這個深夜裏抽離出來，帶入了壹個溫柔鄉，這種氣息是粉紅色的，如果和她金色的頭發和白皙的皮膚搭配在壹起，張晨覺得這樣的色彩配置很完美，很和諧，賞心悅目。
　　有點像馬蒂斯的花卉剪紙畫，看著都想起舞。
　　張晨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體驗，和壹個異域的異性有這麽近距離的接觸，這種體驗，足夠滿足壹個男人的虛榮、欲望和遐想。
　　張晨想起了他第壹次看到傑西卡時，那個在車上，眺望著車窗外面的美麗的剪影，那個剪影，讓他想起了無數的名畫，眺望著窗外的美麗的側影，似乎是男畫家們經久不衰的主題，這樣的剪影，在那壹刻，張晨感覺到距離很遠，遠到了有壹絲的神秘和冷漠。
　　但如今，這個剪影就倚靠在自己的身旁，他甚至能感受到這個剪影的溫度，那麽實在，讓人無法拒絕。
　　張晨扭頭看了看傑西卡，傑西卡朝他笑著，即使在黑夜裏，這張臉也是那麽的燦爛。
　　兩個人走到前面轉彎處，自然而然地停了下來，面對面站著，他們互相註視著，呵出的熱氣，已經交融在了壹起，讓彼此都感覺到了對方的溫暖，傑西卡站在那裏，看著張晨，她的眼睛和她的微笑，都讓張晨感覺到有點陌生。
　　這不是那個對什麽都很確定的傑西卡，眼睛裏有貓壹般的警覺和期待，似乎隨時都可以溫順地倒下，也隨時都會驚嚇地閃到壹旁。
　　這也不是那個心神不定的傑西卡，她的目光，在不確定裏又有壹種確定，在黑夜裏閃爍著有些搖曳的不安和期待。
　　她的背後，是黑魆魆的寶石山，還有那壹抹街燈昏黃的北山街，再近壹點，就是疏影橫斜的殘荷和波光粼粼的北裏湖。
　　張晨的腦子裏，突然就冒出顧城的那句詩，妳看我時很遠，妳看雲時很近，張晨覺得，自己這壹刻看傑西卡的時候，似乎有點遠，但看背後的北裏湖和寶石山時，卻又很近。
　　有那麽壹剎，張晨開始恍惚起來，他覺得這壹切好像都是不可能的，這壹切很有可能，都是自己的想象，是幻覺，他伸出雙手，捧住了傑西卡的臉，傑西卡的臉也是溫熱的，張晨篤信，這壹切都是真實的。
　　他放心地籲了口氣。
　　張晨的手觸到了傑西卡光滑的後背，他突然壹個激靈，人像被電擊到壹般，楞住了，然後清醒過來。
　　他從兩個人枝椏般交織在壹起的姿勢裏掙脫出來，輕聲地說了壹聲：“sorry！”
　　傑西卡的手顫栗壹下，接著明白了，她的手滑落開去。
　　兩個人重新站在那裏，互相註視著，張晨又說了壹句“sorry！”傑西卡搖了搖頭。
　　兩個人繼續往前著，這個時候，不是傑西卡挽著張晨的胳膊，而是張晨牽住了傑西卡的手。
　　張晨的頭暈暈的，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很想把傑西卡重新拉近自己的身旁，從巧克力重新開始，然後繼續，完成它。
　　但這樣想著的時候，他的心卻顫栗了起來，有壹個聲音說不行不行，另外壹個聲音責問為什麽不行，這壹個聲音還是說不行不行。
　　“哇！”地壹聲，把他們兩個人都嚇了壹跳，但這卻不是什麽人冷不丁發出來的，而是孤山上有只鳥尖銳的啼鳴，接著有樹葉嘩啦嘩啦響，壹只大鳥，掠過了他們的頭頂，飛向了寶石山那邊。
　　兩個人都為自己剛剛的驚嚇笑出了聲，這壹笑，兩個人的心情似乎都有些平復了，剛剛的那壹頁已然翻過去，傑西卡握著張晨的手，還蕩了壹下。
　　接下去，兩個人繼續往前走，張晨也不管傑西卡聽不聽得懂，他和她說起了林和靖和放鶴亭，說起了秋瑾，說起了西泠印社和吳昌碩，說起了蓋叫天，說起了俞曲園，這孤山有太多太多的故事可以說了。
　　張晨不停地說著，他擔心只要自己停下來不說，那想把傑西卡拉近身旁，從巧克力開始的念頭就會重新浮現，他必須不停地說。
　　傑西卡什麽也沒有聽懂，但她默默地聽著默默地走，手牽著張晨的手，她能夠感覺到這個男人的矛盾，冷靜下來之後，她也已經覺得，張晨剛剛的sorry是對的，她也必須sorry。
　　他們是客戶和客戶的關系，有壹些分際，是不能逾越的，不符合職業倫理，除非他們想把他們的關系，搞得壹團糟。
　　傑西卡默默地聽著，她覺得這個東方男人的聲音很好聽。
　　他們走回到了停車的地方，上了車，張晨把車開到馬可波羅酒店門口的平海路上，靠邊停了下來。
　　傑西卡下了車，站在車旁沒有走，張晨猶豫了壹番之後下了車，兩個人在車旁擁抱，不過這壹次他們沒有親吻，傑西卡吻了壹下張晨的臉頰，和他輕聲說了壹聲“thank you”，轉身朝酒店走去。
　　張晨目送著她，看著她走上酒店門口的臺階，當大門口的燈光從她的金發上滑落下來的時候，張晨突然覺得自己後悔了，有壹種從巧克力開始的沖動，但他站在那裏沒有動。
　　他看著傑西卡穿過大堂，消失在了電梯間。
　　張晨上了車，啟動車子，往前開了壹百來米，他把車又靠邊停下，他用雙手搓著自己的臉，然後呆呆地坐在那裏，心裏空落落的，但他覺得，自己剛剛的掙脫是對的，他不能也不喜歡把壹些關系搞得很復雜，比如和客戶，比如和下屬。
　　張晨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麽從三亞回來之後，自己壹直都有些在躲著慧娟的原因。
　　第二天，當張晨醒來的時候，傑西卡和徐巧芯小武，已經在去往寧波的路上了。
　　這個死傑西卡，張晨罵了壹句，然後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