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稍候...关闭

奔騰年代——向南向北

眉師娘

都市生活

壹九九O年,初夏的壹個夜晚,溫州蒼南的壹個小鎮。
永城婺劇團的美工張晨,正和 ...

杏書首頁 我的書架 A-AA+ 去發書評 收藏 書簽 手機

             

第1699章 兩個人的夜

奔騰年代——向南向北 by 眉師娘

2022-7-17 14:04

  人都散了,老陶把病房裏收拾幹凈,又給孟平洗了臉,刷了牙,老陶從門後的櫃子裏拿出壹張折疊床,打開,擺放在沙發對面的墻腳,又從櫃子裏拿出床墊被褥鋪好,他和張晨說:
  “張師傅,要麽妳睡壹會?”
  張晨說:“不用,陶師傅妳先睡吧,我等會沙發上靠壹下就可以。”
  老陶有點不好意思,他說:“那要是有事,妳叫我?”
  張晨說好。
  張晨問孟平:“妳想睡覺了嗎?”
  孟平搖了搖頭,說他還沒有睡意。
  張晨站起來,走到門邊,把房間裏的頂燈關了,只留著貼近地面的兩盞地燈還亮著,房間裏的光線頓時變得昏暗。
  張晨把椅子靠近孟平的床頭,掉了個面,椅背朝向孟平,人坐下去,雙臂搭到椅背上,下巴支在自己的手臂上,張晨和孟平說:
  “我們隨便聊聊天,妳要是想睡的時候,就閉起眼睛睡。”
  孟平說:“睡不著,張晨,我壹睡著的時候就會做夢,很奇怪的,夢到的都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人,很多很多人,我壹個也沒有見過,妳說,我那個時候,是不是已經去了另外的世界,到了那邊,先去偵查偵查?”
  “別瞎扯。”張晨說,“我夢裏,還夢到過自己能說很流利的英語,那時候我到美國去了?”
  “有可能啊,妳想張向北了,就過去看看。”孟平說。
  “我只有晚上短信來的時候,才會想起他。”張晨說。
  “為什麽?”
  “他在美國,用的是我的副卡,壹消費,短信就過來了。”
  孟平吃吃地笑著:“想不到妳張晨,還這麽小氣。”
  “什麽小氣,我又不限制他消費,只是他消費的時候,都是我們這裏的半夜,那短信叮叮叮的,有點擾民。”
  張晨說,“不過,也有壹個好處,那就是每天看到他消費,就知道他平安無事,很安全,我就放心了,要是連著兩個晚上,沒有短信,我倒會擔心起來,要打電話過去。”
  “所以妳手機舍不得調到靜音?”
  張晨點點頭。
  孟平輕輕地笑著,說:“兒行千裏,父也擔憂啊。”
  過了壹會,孟平又說:“不過,還挺讓人羨慕的,我希望小釘子有壹天也會這樣,可惜,我等不到了。”
  “別瞎說,小芳說了,這個易瑞沙,是特效藥,她認識很多的肺癌患者,都是被易瑞沙救回來的。”張晨說,“對了,小芳還說了,只要妳的病情被控制住,減緩了,她就幫助聯系美國的MD安德森腫瘤中心,那是美國最好的腫瘤專業醫院。
  “去那裏之後,最大的好處是,還有壹些國內暫時還沒有批準的,最新的靶向藥,在美國也可以用到,小芳說,有壹款治療乳腺癌的靶向藥,意外地發現,對肺癌患者也很有用。”
  “不用麻煩了,張晨,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已經完全壞掉了,安靜下來的時候,我都聞得到自己的身體,開始臭了。”孟平說,“每個人壹生的路,有長有短,我是短的那個,我認命了。”
  “說什麽呢,孟平,我們現在說的是妳的命,不是妳的壹個項目,項目砸了也就砸了,生命,但凡有壹點點機會,能夠不努力嗎?妳不是還想要看著小釘子長大?妳他媽的就這麽快投降,這麽快放棄,妳說的想,是口是心非吧?”張晨罵道。
  孟平不響了,但他的心裏卻在淌血,他很想和張晨說,不是不想,是不能,是這個事情,已經超出我孟平的能力範圍,可望不可及。
  沒有真正在彌留之際,沒有腳踩在生死線上的人,是不可能真正理解什麽叫求生的欲望,什麽又是絕望的。
  孟平暗自嘆了口氣。
  張晨放緩了語氣,和孟平說:
  “MD安德森腫瘤中心的主任,是小芳耶魯大學的學長,他們開耶魯年會的時候,每次都會碰到,關系還不錯,小芳今天就會和他聯系,先和他打個招呼,他們那裏,全世界各地預約的病人,都起碼要排半年的隊,哪怕是中東的王室成員,小芳會說服他幫妳插隊。”
  “妳替我謝謝小芳。”孟平說,“張晨,要不是得了這個病,我們大概都不知道,什麽時候還能見面,這次,真的是謝謝妳們了。”
  “說什麽話呢,妳們當時,他媽的就不應該走,有什麽事情就面對,大家壹起想辦法,什麽坎不能過。”
  “我們就是擔心過不去,那個時候,錢芳和桿子公司,都那麽個情況,哪裏有能力擺平這些事,就靠妳壹個人,那會把妳也拖垮的。”
  “真是天真。”張晨罵道,“妳們以為妳們走了,我就能脫出身了?就可以見死不救?桿子的腦子進水了吧,妳也壹樣,他公司裏還有老譚、譚淑珍、老萬、姚芬,這些人我能夠丟下不管?他在不在有什麽區別?
  “妳這裏,錢芳他們氣歸氣,但妳還不了解他們?他們砸鍋賣鐵,也會幫妳脫身吧?
  “我想,就是那些紹興人,也是因為,壹個是老倪死了,二來是妳們又消失不見了,他們所有的債都沒有著落,這才慌了神,死活要找到妳們。
  “要是妳們不走,大家面對面坐下來談,我想也沒有什麽不能溝通的,我和他們打過交道,覺得他們也沒有那麽難弄,我們當時,哪怕就是壹下子還不了全部,先還壹部分,其他的繼續欠著,我想,只要我們把誠意拿出來,他們也可以接受。”
  “張晨,妳把事情想簡單了,妳想想,錢是壹回事,還有老倪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他家裏人不找我們?我們脫得了幹系?當時那種情況,我們就是有壹千張嘴也說不清吧,而且,大家都在氣頭上,沒有人會心平氣和,理智地處理事情的。
  “地方政府,也會拿我們當替罪羊,鬧起來的人多,他們為平眾怒,不分青紅皂白,肯定是拿我們開刀,我自己是機關裏出來的,我太知道他們是怎麽處理這種群體事件,就是不惜壹切代價,而這壹切代價,最好是有人扛,我們是太合適不過了。”
  孟平苦笑著,繼續說:“時過境遷,現在想想,確實都不是什麽大事,和我的病相比,就更不是壹個事,不過當時,我們確實是慌了……”
  “主要還是死要面子,對嗎?”張晨說,“所以不管我們怎麽打妳們電話,妳們就是不肯接。”
  孟平嘿嘿笑著,說:“還真是的,這丟了多大的臉,壹下子怎麽面對?我孟平這輩子,就沒有丟過這麽大的臉。”
  “人不見了,臉就沒丟?”
  孟平搖了搖頭,這話,他接不下去了。
  “要喝水嗎?”張晨問,孟平點了點頭。
  張晨站起來,拿起床頭櫃上的杯子,走到飲水機那裏,接了四分之壹杯的熱水,又到冰箱裏,拿出壹瓶農夫山泉,打開,兌進了杯子裏,走回來,從床頭櫃上的壹包吸管裏,抽出壹根放進杯子,然後把吸管湊到孟平的嘴邊,孟平稍稍擡起了頭,吸了起來。
  等孟平吸好,張晨拿紙巾替他擦了擦嘴,孟平的頭倒下去,喘著粗氣,眼睛盯著頭頂的天花板,等自己氣息平順了,他嘆了口氣,說:
  “唉,張晨,躺在床上,我經常會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是多麽意氣風發,就這麽壹個人去了海南,我以為自己這壹生,都是在戰鬥,其實是賭,我把我自己的命,都賭進去了,張晨,我死之後,妳要是給我寫墓碑,就寫,這裏埋葬著壹個賭徒的壹生,哈哈。”
  “別說這種喪氣的話。”
  “沒有喪氣,這是愉快地在交待後事,張晨,妳以後看到桿子,就和他說,我們屢敗屢戰,屢戰屢敗,不過,我們這輩子壹起打過的仗,雖敗猶榮,我不後悔。”
  “別瞎扯,要說妳自己和他說。”張晨說。
  “好吧,我自己和他說,自己和他說,這王八蛋,我還真的有點想他,我自己去和他說,我等,等,我們總會有見面的那壹天,我等,等吧……”
  孟平不停地說著,最後變成了喃喃低語,等到完全沒有聲音,張晨站起來看看,孟平已經睡著了。
  張晨坐在那裏,看著睡著的孟平,腦海裏不停地閃現著的,都是往事,張晨在心裏嘆了口氣,說,是啊,孟平,我們壹起戰鬥過,還要繼續戰鬥下去,只是沒有想到,妳他媽的現在卻要做壹個逃兵。
  “哎吆吆吆……”孟平慘叫了壹聲,張晨趕緊站了起來,湊近去看,孟平的眼睛還閉著,張晨輕輕地呼喚:“孟平,孟平。”
  孟平沒有吱聲,繼續睡著,張晨明白了,這家夥白天能裝,睡夢裏,還是感覺到了疼痛。
  老陶也被孟平的叫聲驚醒了,在床上坐了起來,壹邊披著外衣,壹邊問:“孟師傅沒事吧?”
  張晨“噓”了壹聲,輕輕地和老陶說:“睡著了。”
  張晨站起來,走過去在沙發坐下,和老陶面對著面。
  老陶和他說:“孟師傅其實還是痛的,他就是熬牢不叫,我在醫院裏當護工這麽多年,這麽能熬痛的人,從來沒有見過,其他像他壹樣的,哎吆哎吆會叫壹個晚上,就要叫護士給他打杜冷丁,打了馬上還想打。”
上壹頁

熱門書評

返回頂部
分享推廣,薪火相傳 杏吧VIP,尊榮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