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7章 終於撥出去的電話

　　劉立桿拿出手機，翻開通訊錄，壹個個號碼滑過去，滑過了譚淑珍，家，滑過了老譚和應鶯、老萬、範建國、宋春明、許文輝和錦繡中國，最後滑過張木生，停留在張晨這裏，劉立桿猶豫了很長時間，也沒有按下去。
　　通訊錄裏的這麽多號碼，有壹半是他在這裏認識的人，經常會通電話，是他的現在，還有壹半的號碼，是他的過去，這些號碼，是劉立桿在郴州買了手機之後，自己憑記憶輸進去保存好的，但從來也沒有撥打過。
　　劉立桿把電話放下，呆呆地看著下面，太陽已經走到了對面的山頂，湖面上現在不再是白花花的，而是泛著紅光，堤壩那邊的遊泳區，現在人更多了，湖面上也開始有人，劃著手劃船出來。
　　堤壩下面的停車場，不斷地就有車子從大門外開進來，然後淹沒在停車場的那壹片綠蔭裏。
　　這個時間點來的這些人，大多不是來住宿的，而是過來這裏的魚味館吃晚飯，賓館的房間客滿之後，他們魚味館的包廂，餐食結束之後，還要改成麻將房。
　　張晨現在在幹什麽？他還在動感地帶樓上的辦公室裏？自己不在之後，他不回去吃飯的時候，又會和誰壹起吃？小武嗎，還是譚淑珍？
　　劉立桿拿起電話，又滑到了張晨的名字，他想象著，只要他按下去，電話的那頭，張晨看到壹個陌生的電話，接起來，肯定會習慣性地說，妳好，請問哪位？
　　這還是在海城養成的習慣，得益於那壹段時間，他們為了去各個酒店應聘，買來的那本廣州白天鵝酒店的管理手冊，那本手冊裏面的其他東西，張晨應該都忘光了，只是這接電話必說妳好和請的習慣，還保留著。
　　劉立桿繼續想象，他想象自己說，我，劉立桿，電話裏馬上會傳來張晨的罵聲，妳他媽的躲到哪裏去了？
　　劉立桿忍不住咧了壹下嘴，是啊，我他媽的躲到哪裏去了，我和妳說寧遠妳知道嗎，我和妳說紅嶺水庫，妳知道嗎？
　　劉立桿知道張晨不會知道寧遠和紅嶺水庫在哪裏，但他會說，我馬上就來，妳他媽的在那裏等著。
　　接著，張晨就會和小武壹起，連夜從杭城出發，趕來湖南，就像他們那次趕去貴州李勇那裏壹樣，就像他們那次，趕去上饒，去找老譚壹樣，劉立桿知道，不管他在哪裏，張晨接到電話的第壹個念頭肯定就是，我馬上過來。
　　劉立桿嘆了口氣。
　　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告訴張晨，自己在哪裏，為什麽會在這裏。
　　劉立桿把電話放下又拿了起來，他想起來了，他在電話裏找到了深圳安信信托的老喬喬總，劉立桿深吸了口氣，他下定決心，先給老喬打個電話問問，老喬應該知道錦繡中國和譚淑珍的事情，只要他和錦繡中國還有聯系，他也壹定會知道張晨的事情。
　　劉立桿先按了免提，然後閉起眼睛，按下了撥出鍵，電話發出“嘟嘟”的聲音，劉立桿的心怦怦地跳著。
　　“餵，哪位？”
　　電話裏傳來了老喬的聲音，電話裏很吵，老喬顯然是在外面應酬，這個電話，十有八九是在酒店的包廂裏接聽的。
　　劉立桿突然覺得喉嚨發澀，他吞咽了壹口口水，然後說：“是我，劉立桿。”
　　“哎喲，劉總！妳稍等壹會。”
　　劉立桿拿著電話等著，過了壹會，老喬的聲音再次響起，背景裏那些嘈雜的聲音沒有了，老喬大概是走出了包廂，到了某處。
　　“劉總，妳回杭城了？”老喬問。
　　“沒有，我還在外地。”
　　“外地？在哪裏？”
　　“我在這……這是壹個山溝溝裏。”
　　老喬馬上就明白了，劉立桿這是不願意告訴自己他在哪裏，老喬沒有繼續問，而是說：“劉總，找我有什麽事嗎？”
　　“嗯……”劉立桿猶豫了壹下說，“我就想知道，錦繡中國現在還好嗎？”
　　“當然好，現在國內的房地產公司，日子不要太好過，錦繡中國現在已經把物業管理這部分分拆出來，單獨成立了錦繡服務，錦繡服務在今年年底，也會在香港上市，流程都已經走完了。”老喬說，“劉總，妳是壹直沒有和譚董，還有張總他們聯系？”
　　“沒有，我丟不起那個臉。”
　　老喬哈地壹聲，明白了，他說：“他們都在找妳，妳知道嗎？”
　　“知道。”
　　“聽我壹句，劉總，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知道，他們早就把這件事放下了，還沒有放下的，看來只有妳，依我說，也是時候放下了，劉總。”
　　“我就是自己放不下，老喬，妳現在和他們還有聯系嗎？”劉立桿問。
　　“那當然，比以前還頻繁，前面我說的錦繡服務的上市是我在做，還有小芳那裏的好幾個項目，也是我在做……”
　　“什麽，妳是說小芳已經從美國回來了？”劉立桿沒等老喬說完，急問。
　　“回來了，不僅回來了，還和張晨成了壹家，今年還生下了壹個女兒。”
　　劉立桿笑了起來：“是嘛，那真好。”
　　“對，他們兩個在壹起，真的很般配。”老喬說。
　　外面的世界變化這麽大，劉立桿的腦子都快跟不上了，他想知道的事情太多，壹時都有些理不清頭緒，他問：
　　“老喬，妳能和我說說，我走之後，發生了什麽事嗎？錦繡中國是怎麽挺過來的？”
　　老喬說好，他和劉立桿說了他消失之後，錦繡中國的股票大跌，快到了被退市的邊緣，市場上各種不利於錦繡中國的負面消息滿天飛，蔡小姐他們也決定提前贖回他們的公司債，蔡小姐因此，還親自跑去了杭城。
　　結果是張晨和譚淑珍出面，安撫了那些找上門來的債主，張晨還拿出了現金，把劉立桿的擔保責任解除了，這才排除了他們公司最大的壹顆雷。
　　接著，張晨又用他“河畔油畫館”的所有藏品做質押，讓蔡小姐不禁放棄了贖回公司債的念頭，還給了譚淑珍他們新的貸款，幫助他們度過了難關。
　　接著是公司管理層增持和召開臨時股東大會，推舉譚淑珍為錦繡中國的董事長，挽回了市場的信心。
　　劉立桿聽老喬說著，後背壹陣陣的發涼，他覺得真是步步驚心。
　　自己以為只要自己走後，就可以拋開壹切，沒有想到張晨還是撲進去了，不僅撲了進去，還搭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要不是最後僥幸過關，更重要的是，要不是接下去國內房地產市場的報復式反彈，那就很有可能，把張晨也置於萬劫不復的境地。
　　劉立桿喃喃地說：“這些，我都不知道，比我想象的還要可怕。”
　　“確實，我在邊上看著，都替張總捏了壹把汗，好在最後扛過來了，那蔡小姐，對譚董和張總，也特別有好感，不然，就錦繡中國當時的狀況，其他金融機構，哪怕不提前贖回，至少也不會繼續放貸。”
　　“對，對，老喬，看到蔡小姐，妳幫我謝謝她。”劉立桿說。
　　“不用了。”老喬嘆了口氣，“蔡小姐已經不在了，去世了。”
　　“啊！”劉立桿吃了壹驚，問：“什麽時候的事？”
　　“就幾個月前，張總和譚董還去了臺北。”
　　劉立桿拿著電話，呆呆地說不出話，老喬想到了什麽，他問：“劉總，妳和孟總，最後壹次聯系是什麽時候？”
　　“就我們逃出來的時候，我們在金華錯開了，就再也沒有聯系過，對了，老喬，妳有沒有老孟的消息？”劉立桿問。
　　“有。”
　　“真的？老孟現在在哪裏？我那天打他原來的電話，電話是其他人接的。”劉立桿說。
　　電話的那頭沈默著，久久都沒有說話，劉立桿還以為是電話斷了，他問：“老喬，妳還在嗎？”
　　“在，我在，”老喬在電話裏，重重地嘆了口氣，他說：“劉總，有壹件事情，我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妳說就是，老喬。”
　　“劉總，老孟他也已經去世了。”
　　“什麽，老喬，妳說什麽？！”劉立桿大吃壹驚，連忙問。
　　“我是說，老孟已經去世了。”
　　“怎麽可能，什麽時候的事情？”劉立桿急問。
　　“已經壹年多了。”
　　“不可能不可能，老喬，妳肯定是搞錯了，老孟才多大，怎麽可能會去世了，妳是聽誰胡說八道的？”
　　“劉總，妳聽我說，這是真的！”老喬說，“老孟在上海的追悼會，我去參加了，怎麽可能有錯，老孟確實是已經不在了。”
　　劉立桿不停地搖著頭，他笑道：“老喬啊老喬，妳編故事，也不花點功夫，至少不要這麽漏洞百出啊，還上海的追悼會，妳說是南京的追悼會，還編得壹點，怎麽跑出來壹個上海的追悼會？”
　　“妳聽我說，劉總，這是真的。”
　　老喬說：“老孟是在安徽的壹個什麽地方，我忘了，反正是小地方，他是在那裏被張總找到的，張總找到他的時候，老孟已經是肺癌晚期，張總當天就把他送到了上海的華山醫院，但還是太遲了，老孟是在上海華山醫院去世的。”
　　老喬說完，又嘆了口氣：“逃亡的日子不好過，老孟的病，八成是憋出來的。”
　　老喬的話就像晴天霹靂，把劉立桿給鎮住了，他拿著電話說不出話，老喬在電話裏叫著：
　　“劉總？劉總？”
　　老喬離開宴席太久，有人找了出來，看到他罵道：“老喬，哪個小妹妹的電話，這麽久還沒有打好？”
　　老喬說好好，我馬上過來。
　　“餵餵，劉總？”
　　“老喬，妳去吧，對了，我給妳打電話的事情，妳不要和別人說，好嗎？”
　　“好好，我知道了，劉總，我們再聯系。”
　　掛斷了電話，劉立桿呆呆地坐著，淚水從他的眼眶裏湧了出來，他看著眼前的壹切都模糊起來，劉立桿站了起來，突然大聲叫著：
　　“老孟啊，老孟……”
　　這個時候，他除了嚎啕大哭，也實在是不知道該做什麽了。
　　老孟啊老孟，妳怎麽可能就不在了呢？
　　下面水庫裏，有人在劃著船，他聽到山裏有人在叫喊著什麽，喊聲在山間回響，他朝四周看看，也沒有找到這聲音是從哪裏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