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世家小姐的另壹面

　　崔王氏軟軟癱倒在地，曾經風韻猶存的臉上布滿了眼淚鼻涕，看起來既狼狽又可笑。
　　呆怔許久，崔王氏突然殺豬般叫了起來。
　　“崔林謙，妳們崔家便是如此無情無義嗎？區區小事竟要休了我，妳若敢寫休書，我太原王氏必不與妳幹休！”
　　崔林謙冷笑：“我只後悔為何娶了妳這毒婦，擾我滿門不寧，還敢暗中謀害我崔家女婿，太原王氏教養出來的好女兒！”
　　王氏倒在地上，像個潑婦似的滿地打滾撒潑，衣衫頭發淩亂，像個歇斯底裏的瘋子。
　　世家家主休妻，事態非同小可，對家族的打擊絕對比尋常百姓休妻事大。
　　但凡夫妻感情沒有破裂得太徹底，或是家族矛盾沒有尖銳到不可調和，丈夫就算將妻子供在後院不聞不問，也不會輕易開口休妻。
　　家族越大，婚姻便越復雜。這樣的婚姻往往與夫妻感情沒太大的關系，重要的兩個家族的聯姻會在很多方面達成利益同盟。
　　壹旦休妻，後面還會牽扯許多麻煩，善後將是壹件非常艱難的事，需要付出很多時間精力來分割兩家的利益糾葛，以及接受無法估量的權錢損失。
　　但今日，崔林謙毫不猶豫地說出了休妻的話。
　　他忍這位新夫人也不是壹天兩天了，謀害李欽載是休妻的理由，但不是唯壹的理由。它只是壹根導火索，將長久以來崔林謙壓抑的不滿徹底引爆了。
　　更重要的是，崔林謙的政治嗅覺非常靈敏。
　　從女兒崔婕的三言兩語間，他聽出了壹些關鍵的信息。
　　百騎司拿下了太原王氏留守長安的管事王從安，而王從安招供了。
　　這意味著朝廷已對太原王氏存了敲打的心思，否則不會公然將王從安拿入大獄，天子絲毫沒有顧忌太原王氏的面子，壹個門閥的管事說拿就拿，分明是要對太原王氏動手了。
　　崔林謙更清楚，當年廢王立武壹事震動天下，當今武後可是與太原王氏結下了死仇，如今李欽載遇刺壹案，怕是武後要利用起來，再給太原王氏壹記狠的。
　　暴風將至，同樣是千年門閥的家主，崔林謙必須趕在狂風暴雨之前趕緊與太原王氏撇清關系，否則難保崔家不會受波及。
　　來自長安的萬鈞雷霆，崔家承受不起。
　　休妻，便是最穩妥最決絕的撇清方式，既向天子表了忠心，又向英國公壹家邀了個好兒，還能安撫女兒的憤怒，同時也除去了埋在崔家的壹個隱患。
　　壹舉多得，何樂不為？
　　至於太原王氏的反應？
　　呵，等王氏壹家能撐過這次暴風雨再說吧。
　　崔婕淡漠地站在門外空地上，眼神清冷地看著王氏滿地撒潑打滾，俏臉上卻沒有任何波瀾。
　　她從渭南縣趕回崔家，可不是為了看眼前這個婦人撒潑的。
　　崔林謙瞥了崔婕壹眼，緩緩道：“婕兒，爹的處置，妳可滿意？”
　　崔婕搖頭：“父親大人休不休妻，那是您自己的事，女兒不予置評，我要做的，是給我未來的婆家和夫婿壹個交代，否則我嫁過去後擡不起頭，也愧對李欽載對我的情意。”
　　崔林謙皺眉：“妳的意思是……”
　　“還是那句話，所有王家陪嫁過來的下人，全部打斷腿。李欽載被刺，王氏是首惡，可惜我不能犯上，這些下人為虎作倀，為王氏奔波傳遞消息，罪不容赦。”
　　崔婕的表情冷硬，與她曾經的溫婉氣質完全不符。
　　世家小姐終究是與小家碧玉不壹樣的，從小耳濡目染父輩的言行與謀略，她很清楚自己該在什麽時候笑靨如花，該在什麽時候硬起心腸殺伐果斷。
　　崔林謙深深看了她壹眼，點頭：“好，依妳。”
　　崔婕壹揮手，從崔家各個莊院帶來的莊戶們紛紛上前，將王家的奴仆架起來摁在地上，棍棒狠狠砸下去，崔家門外壹片痛苦的哀嚎慘叫。
　　自始至終崔婕連眼皮都沒擡壹下，而崔林謙也是臉色淡漠，望著王氏的眼神渾然不帶壹絲夫妻情分，如同壹個被自己憎惡的陌生人。
　　“全部送回太原祁縣，今日起，青州崔家與太原王氏再無相幹。”崔林謙冷冷地下令。
　　棍棒落下，王家奴仆全都被打斷了腿的同時，王氏也不敢撒潑了，她害怕崔婕控制不住也將她的腿打斷，事情發展到這壹步，她毫不懷疑崔婕真有膽子敢這麽幹。
　　直到今日她仿佛在真正認識了這位崔家的大小姐。
　　很可笑，當初自己為何會認為她軟弱可欺，竟還敢派家仆遠赴甘井莊威脅欺淩她。
　　父女二人面無表情看著王氏和壹眾斷了腿的王家奴仆被擡走，這才互相對視壹眼。
　　崔林謙神情復雜地壹嘆：“婕兒，離家壹年，妳變了不少。”
　　崔婕淡淡壹笑：“女兒喜歡現在的自己。”
　　“獨自在外漂泊，吃了不少苦吧？”
　　崔婕點頭，又搖頭：“吃過苦，但活得很踏實。”
　　崔林謙遲疑了壹下，道：“妳與李家那小子……”
　　崔婕臉蛋兒壹紅，但還是勇敢地擡頭直視著他，道：“兩情相悅。”
　　崔林謙頓時露出古怪的笑容：“這次崔家與李家定下婚期，妳不會再逃婚了吧？”
　　崔婕俏臉愈發通紅，裝作沒聽見，努力維持鎮定，擡步走進了大門。
　　崔林謙看著女兒的背影，又看了看她帶來的數百名莊戶，搖頭笑了笑。
　　從甘井莊趕回青州，做的第壹件事不是直接回家，而是召集崔家名下各莊院的莊戶為她驅使，在她不清楚如今崔家究竟是何人掌控的時候，數百名莊戶便是她的底氣。
　　壹場不見硝煙的家族爭鬥，她首先便立於不敗之地。
　　女兒第壹次露出的鋒芒，連崔林謙都感到她的氣勢何等強大。
　　“果真不壹樣了，變化太大了……”崔林謙略顯失落地嘆息。
　　和所有老父親壹樣，兒女成長了，父親的心情不完全是喜悅。
　　因為長大的兒女，不再需要他的臂膀，不再需要他為兒女遮風擋雨了。
　　這意味著，他老了。
　　未來她的人生，將從他的傘下走到另壹個男人為她撐開的傘下。
　　崔林謙擡腳跨進門，走進大門的那壹剎，他的身形莫名佝僂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