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七章 因果，了仇

　　李欽載和伊鐸都在笑，笑聲卻各不相同。
　　李欽載笑過之後很快便停了下來，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伊鐸仍在笑，笑得停不下來，甚至誇張地捧著肚子。
　　半晌之後，伊鐸終於笑得沒了力氣，終於不再笑了，喘息著望向李欽載。
　　“前日聽說，我藏在峽谷山洞的新糧種被妳們找到了？”伊鐸緩緩問道。
　　李欽載點頭：“沒錯，托妳的福，新糧種已經種下了，如今恰好開春，季節正合適。”
　　伊鐸嘴角微揚：“所以，我對妳已經沒有價值了，對嗎？”
　　李欽載又點頭：“沒錯，除非妳還有什麽驚天大秘密，而這個秘密恰好是我十分需要的。”
　　伊鐸搖頭：“我唯壹的籌碼只有新糧種，再無其他。”
　　看著沈默的李欽載，伊鐸突然又笑了：“壹個沒有價值的人，是不配活在這個世上的，妳打算何時對我下手？”
　　李欽載微笑道：“下手之前，我突然很想聽聽妳的故事，我壹直很好奇，妳在吐火羅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讓景教對妳千裏追殺，死咬著不肯松口。”
　　伊鐸的笑容透出幾許瘋狂的味道：“我做的事若說出來，妳怕是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
　　李欽載笑道：“無妨，妳若不想說，可以不說。我純粹只是好奇罷了。”
　　伊鐸沈默許久，突然大笑道：“我說與不說，怕也是改變不了命運。人生在世，雁過留名，告訴妳又何妨。”
　　“我本是亞述教內壹名執事，這些年我為了本教壯大，兢兢業業布教傳道，可是掌教對我的付出卻視而不見，教內有晉升的機會也從來不考慮我。”
　　“壹年前，教內有壹位教使去世，以資歷，我本有機會補位，可掌教卻說我脾性殘暴，無仁無義，須再磨練幾年，故而不予考慮。”
　　“哈哈，我二十歲入教，為本教辛苦操勞數十年，這些年任勞任怨，唾面自幹，卻換來壹句‘不予考慮’，既然掌教讓我寒了心，我何必再扮那忠厚仁愛的樣子。”
　　“所以我深夜潛入了掌教的府邸，殺他全家二十余口，享受了他的妻妾滋味，最後奪了他的財物，壹把火將他的府邸全燒了，哈哈，痛快！”
　　李欽載平靜地盯著歇斯底裏的伊鐸，表情卻沒有絲毫意外。
　　從接觸伊鐸的那天起，李欽載就覺得伊鐸非善類，而且他曾不經意地說漏了嘴，當初發現新糧種的胡商，也是被他殺了全家，新糧種才落到他手上。
　　接下來他能扛住李家部曲對他的嚴刑拷打，心性之堅忍，不僅對別人狠辣，對自己更狠，更是證明了這人是個狠角色。
　　這人嗜殺成性，動輒滅家，李欽載早已對他動了殺機。
　　難怪吐火羅的亞述本教對他不惜代價千裏追殺，敢將掌教全家都滅了，這樣的人，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活在世上。
　　伊鐸說完後，表情愈見猙獰，寧教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他似乎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
　　蹲在伊鐸面前，李欽載突然笑了：“作為壹個禽獸，妳壓力大不大？”
　　伊鐸大笑道：“妳是好人，我當然是壞人，好人要替天行道，所以我這個壞人活不了，對吧？哈哈，別人負我，我殺了負我之人，有什麽不對？好人和壞人，是誰給妳們下的定義？”
　　李欽載搖搖頭，瘋魔之人，鬼神皆憎。
　　沒必要跟他談什麽大道理了，李欽載沒興趣在死人身上浪費口水。
　　起身走出屋外，李欽載朝守在門外的老魏點點頭。
　　老魏眼中厲色壹閃，拔出腰間的匕首走進了屋子。
　　……
　　馬車將楊樹恩帶到甘井莊外壹座無名的山下。
　　楊樹恩忐忑地走下馬車，看著默不出聲的車夫，楊樹恩越看越眼熟，突然壹聲驚叫。
　　“妳，妳妳……是李欽載的屬下，我見過妳！”楊樹恩驚聲道。
　　劉阿四朝他咧了咧嘴：“楊掌教，久違了。”
　　楊樹恩愈發惴惴：“李欽載……意欲何為？我已被天子懲戒，景教也不再歸我所轄，我……我不尋妳家主人麻煩便是。”
　　劉阿四沒說話，不遠處突然傳來壹陣腳步聲。
　　李欽載從山腳的密林裏緩緩走出來，身後跟著老魏等部曲們，而李欽載的身旁，赫然跟著紫奴和她的幾名隨從。
　　隨從們皆帶著傷，有的走起路來壹瘸壹拐，可見到楊樹恩後，眾人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咬牙切齒地盯著他。
　　楊樹恩眼皮直跳，上次與李欽載在別院外劍拔弩張之後，兩人雖然沒再見過面，可暗地裏楊樹恩可做了不少事針對李欽載。
　　今日自己剛從大牢裏放出來，昔日的權勢已不再，此刻的他，不過是壹只剛從水裏僥幸逃生的落水狗。
　　這個時候被李欽載的屬下劫持到這個不知名的地方，楊樹恩心中忍不住生出幾許不祥的預感。
　　“楊掌教，數日不見，妳好像憔悴了啊。”李欽載微笑著打招呼。
　　楊樹恩臉頰微顫，努力陪笑道：“李縣侯，久違了。”
　　李欽載笑道：“確實久違了。”
　　“李縣侯將楊某帶到此地，不知是為了……”
　　李欽載哦了壹聲，笑道：“上次妳給我送了禮，但事情沒辦成，禮又沒退給妳，心裏有點過意不去……”
　　楊樹恩強笑道：“不必了，就當是楊某仰慕李縣侯的為人，妳我交個朋友便是。”
　　李欽載搖頭，正色道：“那可不成，禮尚往來才是君子之道，受了人家的禮，就應該回壹份厚禮，不然別人會罵我沒家教的。”
　　楊樹恩驚疑不定地看著他，不知他要做什麽。
　　李欽載卻朝身後的老魏使了個眼色，老魏拎著壹個布包袱上前，將布包袱遞給楊樹恩。
　　楊樹恩忍著心中懼意，小心地打開包袱，接著嚇得手壹抖，包袱落在地上，伊鐸那顆血淋淋的頭顱滾了出來。
　　楊樹恩臉色蒼白，驚道：“這，這是……”
　　李欽載眨眼：“這是伊鐸呀，楊掌教心心念念要除掉的人，為了給楊掌教賠罪，我親自將伊鐸的人頭帶來了，感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