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零八十二章 劫關已過

　　壹位老人的命，終於從鬼門關生生拉了回來。
　　李欽載蹲在床榻邊睜圓了眼睛，眼中露出無比驚喜的光芒，眼淚止不住地從腮邊滑落，嘴唇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旁邊的大夫擦了把眼淚，突然大喊了壹聲：“活過來了！”
　　話音剛落，守在帥帳外的將領們蜂擁而入。
　　契苾何力壹馬當先蹲在床榻邊，看著李勣眼皮顫動的樣子，不由喜極而泣。
　　其余的將領們也喜上眉梢，想大聲歡呼又怕驚嚇了尚未蘇醒的李勣，只好生生憋住。
　　“英公，英公醒來！”契苾何力在李勣耳邊輕聲呼喚。
　　李勣鼻孔裏發出若有若無的哼聲，眼睛仍未睜開。
　　但他對外界的環境已經有了反應，便是最好的現象。
　　帳內的將領們都是從死人堆裏打滾多年的，對活人和死人的區分，自然壹眼便能看出來。
　　契苾何力薛仁貴等人觀察良久，互相對視壹眼。
　　“確實活過來了。”契苾何力點頭，鄭重地做出了結論。
　　薛仁貴擦了擦發紅的眼眶，笑道：“不錯，天可垂憐，英公大難不死，後福綿延。”
　　將領們又將目光望向李欽載。
　　所有人都清楚，李勣這次撿回壹條命，全靠李欽載數百裏奔波請來了名醫，這份孝心確實令人贊嘆。
　　“小子，幹得不錯！這比立軍功更光彩，英公沒白疼妳這些年，哈哈！”契苾何力重重拍著李欽載的肩膀大笑起來。
　　李欽載卻朝默默站在帥帳壹角的金達妍看了壹眼，苦笑道：“契苾爺爺莫誇錯人了，救回爺爺的是這位女神醫。”
　　眾人這才想起確實是女神醫救的人。
　　契苾何力想到在帥帳外對金達妍的懷疑猜忌之辭，不由老臉壹紅，仰天打了個哈哈，朝金達妍道：“女娃也不錯，醫術高明得很，等英公醒了，妳想要什麽賞賜，盡管開口。”
　　金達妍面無表情，對契苾何力的話置若罔聞，毫無回應。
　　待眾人喜悅的情緒差不多發泄過後，金達妍走到床榻前，冷冷地道：“帳內不宜留太多人，都出去，我要繼續診治了。”
　　相比剛才對她的猜忌，現在金達妍說話無疑有了權威。
　　契苾何力等將領忙不叠陪笑退了出去。
　　李欽載仍留在帥帳裏，眼睛壹眨不眨地盯著李勣的反應。
　　金達妍小心地將李勣腦後的銀針取出，又在脖子臉頰等各處再次入針，銀針拈在纖細的手指間，輕輕地彈動旋轉。
　　最後仍讓銀針留在穴位中，金達妍神情已有些疲憊，淡淡地道：“再過兩個時辰，約莫能醒了。”
　　李欽載小心地道：“有沒有後遺癥？傷處畢竟是在後腦，我祖父年紀又那麽老了，不會醒來變成白……嗯，那啥，妳懂我意思吧？”
　　金達妍淡然道：“還是那句話，看命。”
　　李欽載壹顆心又懸了起來。
　　若李勣醒來後變成了癡呆，那麽究竟算活著還是已經死去了？
　　大夫熬好了藥送進帥帳，金達妍讓李欽載掰開李勣的嘴，壹勺壹勺將藥湯送進李勣的嘴裏，然後又將黑乎乎的藥膏均勻地塗抹在李勣後腦的傷處。
　　最後取下李勣臉頰脖子上的銀針。
　　銀針剛取出，李勣的反應更大了，嘴裏含糊不清地說了幾句胡話，眼皮在努力地試圖睜開，手腳也微微顫動。
　　李欽載耐心地守在床榻邊，等候李勣真正醒來。
　　金達妍盤腿坐在壹旁，仰頭望著帥帳的頂部發呆，不知在想什麽。
　　兩個時辰，二人幾乎不言不動。
　　終於，床榻上的李勣發出“啊嗬”的聲音，眼睛也奮力地睜開了。
　　李欽載急忙湊到床前，驚喜地喚道：“爺爺，爺爺！快醒來！”
　　金達妍上前將李欽載掀到壹邊，然後仔細看了看李勣的瞳孔，又搭脈半晌，最後緩緩道：“應無大礙了，神智尚未恢復很正常，今夜子時以後再看看能不能恢復。”
　　李欽載惴惴地道：“若不能恢復呢？”
　　金達妍嘆了口氣：“若不能恢復，那就永遠不能恢復了。”
　　李欽載抿了抿唇，沈默半晌，道：“多謝金神醫，無論什麽結果，我保妳活著離去，不會有任何人害妳。”
　　金達妍瞥了他壹眼，淡淡地道：“妳懷裏還藏著匕首，教我如何信妳？”
　　李欽載從懷裏掏出匕首，笑了笑，隨手便將匕首扔出了帥帳外。
　　……
　　夜半，子時。
　　帥帳內外仍站滿了人，契苾何力等將領都圍在帳外不肯離去。
　　大營內外的戒備愈發森嚴，在外巡弋的唐軍將士更是弓上弦，刀出鞘，警惕地註視著周圍的動靜，嚴防敵軍的襲營。
　　李欽載蹲在床榻邊，安靜地守著李勣。
　　金達妍壹手撐著額頭，正有壹下沒壹下地打盹兒。
　　不知過了多久，床榻上的李勣眼睛再次睜開，這次他的眼睛裏有了光彩，眨了幾下後，眼珠轉動起來，首先便看到床榻邊衣不解帶的李欽載。
　　李勣的目光裏透出幾分慈愛，想擡手，但胳膊擡到壹半又重重放下。
　　他太虛弱了。
　　輕微的聲音卻驚醒了李欽載。
　　李欽載俯身上前，見李勣又睜開了眼，而且這壹次他分明看出李勣的眼神不再渙散，已然有了神采。
　　巨大的驚喜包裹住全身，李欽載從李勣的眼神裏能看出，老頭兒沒變成癡呆。
　　“爺爺，能聽到孫兒說話嗎？”李欽載悄聲問道：“您眨眨眼示意壹下也行。”
　　李勣飛快眨了幾下眼睛，目光裏露出笑意。
　　李欽載重重壹拍大腿。
　　老李，我說吧，妳他娘的死不了！
　　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李欽載才克制住這句幾乎飛出嘴邊的話。
　　平時也就罷了，這會兒說出來，李欽載很怕李勣會當場腦血栓，毅然飛身壹躍又進了鬼門關。
　　“爺爺，您終於活過來了……大難不死，劫關已過，您能活壹百歲。”李欽載紅著眼眶笑道。
　　李勣仍眨眼，目光愈發明亮。
　　李欽載的低聲細語驚動了打盹的金達妍。
　　金達妍走到床榻前，也不管李勣是什麽身份，二話不說翻開他的眼皮觀察半晌，然後肯定地點點頭。
　　“恭喜，他活過來了。好生養歇的話，與往日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