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壹百三十五章 賢妻難得

　　登州港歡迎的場面，委實令李欽載感到震驚，也很感動。
　　原來，自己真的已經被世人銘記，不負這壹場浴血犧牲，戰爭的陰雲從頭頂散去，壹切的付出仿佛都值了。
　　崔婕推著輪椅，踩著紅毯慢慢往前走，李欽載坐在輪椅上，不時朝兩旁的百姓們拱手回禮。
　　壹眾弟子和官員默默地跟在後面，緊跟其後的，是從艦船下來的部曲和水師將士們。
　　夕陽灑在夫妻倆緩慢的身影上，仿佛鍍上壹層金色的光芒。
　　夫妻二人在這片光芒裏，如同走過了時光的年輪，相濡以沫，彼此融進了對方的生命裏。
　　離開港口，部曲們將李欽載擡上馬車，馬車緩緩行進，朝登州城駛去。
　　馬車內，崔婕緊緊依偎在李欽載身邊，小心翼翼地侍候他，壹會兒問他要不要喝水，壹會兒問他肚子餓不餓。
　　然後崔婕掀開車簾，將小八嘎叫到跟前，詳細問過李欽載每日需要飲下的湯藥，什麽火候，如何煎服，藥材最佳的產地，怎樣照顧重傷之人等等。
　　事無巨細，崔婕全都問得清清楚楚。
　　從李欽載登岸的那壹刻起，崔婕便完全接手了照顧李欽載的工作。
　　問過之後，崔婕又瞥了壹眼老實乖巧狀的小八嘎，哼了壹聲：“看妳這模樣，夫君約莫已將妳收房了，以後便跟我們壹同住在後院。”
　　“妳雖是倭國皇長女，但在李家終歸是妾室，所以沒法給妳壹個體面的成親儀式，妳意下如何？”
　　小八嘎急忙道：“能嫁給夫君已是天幸，我……不在乎什麽成親的儀式。”
　　崔婕滿意地笑了笑，道：“妳在咱家待了幾年，上下人等都熟了，也知道咱李家後院沒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事兒，只要妳安分守己，家裏都會善待妳的。”
　　“還有，妳父王和倭國王室族人都已來到長安，天子恩典，給妳父王和族人在長安城賜了壹座不小的府邸，日後妳若思親，可允妳每月回長安城探親。”
　　小八嘎感激地道謝。
　　崔婕又疑惑地打量她壹番，道：“不出所料的話，夫君出征剛到倭國，應該就將妳收房了吧？這都大半年了，妳肚子為何還沒動靜？”
　　小八嘎慌了，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道：“我，我……也不知道呀。”
　　崔婕嚴肅地道：“咱家人丁不多，子嗣是大事，回到長安後，請個大夫給妳看看，此事不可怠慢，夫君娶進門的女子，總要為他留個壹兒半女的。”
　　說完不等小八嘎回應，崔婕揮手令她退下，然後叫來了部曲隊正馮肅。
　　得知劉阿四另有所遣，隊正被馮肅繼任後，崔婕嚴肅地打量他壹番，見馮肅身上纏滿布條，壹只胳膊打了吊板，臉上還有壹道猙獰的傷口剛結了疤。
　　崔婕嘆了口氣，道：“馮隊正，本來打算怪妳在戰場上沒保護好夫君，讓夫君受此重傷，但現在我看到了，妳和部曲袍澤們也盡了全力，所以我現在不怪妳，反而要感謝妳護我夫君周全。”
　　說著崔婕坐在馬車上，朝馮肅微微壹福禮。
　　馮肅大驚，急忙抱拳躬身：“少夫人折煞小人也！萬不敢當。”
　　崔婕搖頭：“妳和部曲袍澤也付出了慘烈的犧牲，出發時的兩百部曲，回來時聽說只剩了二十來人，我雖未見妳們浴血廝殺，但已感同身受，馮隊正，妳和袍澤們辛苦了。”
　　“李家不會虧待妳們，回長安後，每位袍澤去賬房支錢五貫，戰死的袍澤優恤家人親眷，每戶恤錢十貫，李家給他們的父母養老送終，子女養到成年，若願襲亡父之位，可入李家為部曲。”
　　馮肅感激涕零，代袍澤們再三道謝。
　　崔婕揮手令他退下。
　　李欽載半躺在馬車裏，含笑看著崔婕壹邊趕路壹邊處理家務，心中無比欣慰。
　　家有賢妻，夫無橫禍。
　　崔婕這風風火火的樣子，處理事物也是老道熟練，人情世故皆俱，這幾年下來，果然已有了當家正妻的氣勢。
　　處理完這壹切，崔婕回到車廂裏，看著李欽載柔聲道：“夫君倦了麽？”
　　李欽載笑道：“有點困了。”
　　“夫君枕在妾身腿上，離登州城還遠，夫君瞇瞪壹會兒吧。”
　　頭枕在崔婕柔軟又有彈性的大腿上，李欽載有壹下沒壹下地打瞌睡，不知不覺睡著了。
　　靜謐的車廂內，崔婕深情地註視著他沈睡的面容，昔日神采飛揚的夫君，如今卻虛弱不堪，稍微活動便困倦。
　　壹想到他曾在戰場上舍生忘死與敵人廝殺，為家國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崔婕的眼眶又紅了，心疼得壹陣陣針紮壹般，好想哭，卻不能哭。
　　願此戰之後，天下河清海晏，世人安享太平，更願懷裏這位頂天立地的英雄，能與妻兒平安順遂，陪伴到老。
　　……
　　壹行人進了登州城，齊錚將刺史府後院騰了出來，讓李欽載夫妻和壹眾弟子居住。
　　李欽載傷重之身需要靜養，崔婕也沒推辭，領著眾人住進了刺史府後院。
　　部曲們將李欽載擡進廂房，崔婕已在院子裏忙開了。
　　安頓部曲和弟子們住下，湯藥飲食酒水車馬，樣樣都需崔婕親自安排。
　　崔婕像壹陣風似的，在院子裏到處忙活，弟子們大多是男子，而且個個嬌生慣養，做不了如此細致的事，只好老實地聽師娘的吩咐，讓幹啥就幹啥。
　　眾弟子都在幫師娘奔忙之時，後院裏唯獨有個人滿不是滋味兒地站在當中。
　　無數人從他身邊擦肩而過，好像當他是空氣似的，就差沒從他身體裏穿過去了。
　　薛訥表情木然地看著院子裏繁忙的人們，最後實在忍不住了，正好李素節從他身前經過，薛訥眼疾手快壹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李素節被慣性拽得壹踉蹌，扭頭這才看到了薛訥。
　　李素節當然認識薛訥，以前曾在長安城壹起幹過壞事。
　　薛訥與李欽載是兄弟，按輩分，李素節應該叫他壹聲叔叔，但兩人年齡相仿，李素節張了張嘴，這聲“叔叔”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薛訥倒不在乎這個，他在意的是另外壹件事。
　　薛訥盯著李素節：“先別見禮，我就問壹件事……”
　　“您說。”李素節陪笑。
　　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薛訥壹臉委屈地問道：“打從港口下船開始，妳們這些弟子沒壹個人搭理我，我就想問問，妳們……真的看不見我嗎？”
　　“我特麽也是大唐的功臣，妳們都瞎了？”